楔子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
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此一言不知囊括了多少真理。上可至帝王将相抛头洒血,下可至贩夫走卒奔走亡命!能教金枝玉叶拼活挣死,亦可令蓬门荆布舍死忘生!
而“合于利则动,不合于利则止。”更是至理名言!似乎世间一切皆为利生,世间一切皆为利死!
上述之言,于当今之世,不知为多少人奉为圭臬!然,倘若人间正道果真如此,那些自上古延传至今的大道真理和大德明言又作何解释呢?
孔孟之道,君臣父子,岂不都成了笑谈了!由是观之,所谓“君命臣死,臣不得不死。父命子亡,子不得不亡。”也只不过是有心之人编出来,迷惑他人的一句戏文罢了!
于是,我辈以史为镜,猛然惊醒!原来那些改朝换代,开宗立祖的帝王们,竟然没有一个是孔孟的学生!
他们或为推翻他人王朝机关算尽,或为坐稳自家江山不择手段!其心刁毒阴狠,而其表面却往往道貌岸然!
必然高高举起孝悌忠节教化他人,无不张口仁义,闭口纲常!似乎世间至理集其一身,而世间碌碌皆为牛马!只能随意供其驱使享用而已!
然这世间偏有那么一等人,视金钱如粪土,观利禄如糟粕!可以洞悉帝王真性,能够看透朝堂无情!如越之范蠡,能知飞鸟尽则良弓可藏,狡兔死则走狗当烹!
又如魏之管宁,割席以拒华歆之辈,坚辞而远曹魏之流!是以范蠡有美眷而拥富贵,管宁得高寿而终美名!
又有寄身江湖,淡泊名利。视饥寒则感同身受,遇无道则怒气冲霄!卫正道不避刀斧,得太平便隐姓埋名!不为金珠所惑,不为权势折腰!悠然于山林之内,自得于儿女之间。
如此飘然物外,快意人生,倒比那些名臣大将伴虎饲狼,终日提心吊胆,生死富贵皆操于一人好恶,称意得多!
然此语亦只可为智者道,而难为俗人言也。
第一章荆州城英雄相会
五代,天下大乱!兵烽四起,战乱无休!朝堂国祚旦夕更替,灾疫连年遍野哀鸿!人命微贱如同草芥,蝼蚁挣命朝不保夕!
英雄大多自命不凡,率一方子弟东征西讨,名曰志在天下,实为一己之私。唯求权柄在手,道寡称孤!纵使千万人牺牲,千万家破碎,亦早为其置之度外!
反而一些胸无大志,不求开疆拓土,只愿得过且过的弱小藩镇,虽于强敌环立中夹缝求生,却得以在示弱于人后,偏安一隅!百姓更因此而得以无灾无祸,休养生息。
大晋开运元年,夏六月。
荆州城内,市集之上人来人往,街道两旁商铺林立,一派繁华景象。
这天,天气晴好,微风少云,街面上走来一老一少。那老的四、五十岁的样子,鬓发花白,微胖无须,穿着考究!
那少的也就三十来岁,衣衫虽然朴素,却生得鹰眉虎目,乍背蜂腰!他左手牵着一匹青鬃马,不紧不慢地跟在老者身侧。
老者一路上东瞧西看,信步而行,对身旁少年道:“世侄,人言荆州福地,依老夫看来,此言非虚。想你我贩茶,一众人等从汴梁而至此地,一路上见了多少生离死别,背井离乡!百姓疾苦,让人不忍孰视。然则,近得此处,渐觉战祸渐远,百姓安居,商家乐业,外面的拼斗征伐好像与这里毫不相干!”
少年只是笑着听他评说感慨,虽是微微点头却并不做声。
老者见他不语便接着道:“方才街边上那做杂耍的、变戏法的被看客们围了个里外三层,似乎生意不错,这在别处却是不多见的。而且你看那边厢,墙头下那几个乞丐...”
说着话,他以手指向左前不远处一溜高墙之下。少年也顺着老者的手指看去,果见那里有三五个乞丐,正围靠在大柳树旁打盹。六月的太阳光正暖洋洋地晒在他们身上,又得微风轻拂,好不惬意!
老者笑道:“依我猜想,他们定然是梦到娶媳妇入洞房了!要不然,怎么不向身边的行人讨要施舍,就一味地睡起觉来,全然不管明日饥饱!你说,这算不算是一等有福之人?”
少年不禁哑然失笑道:“世伯说得是了,此处不单是本地人有福,就算是外地讨饭的人,只要到得此处,也一并有福了。”老者笑道:“世侄之言不错!”
少年又道:“故而这荆州福地不独惠己,而是所有人福禄均沾!想必那几个乞讨之人也是得受了恩惠的,是以安然而睡,乐不思蜀了!”老者抚掌笑道:“对,对,对,就是这个意思!”
正在老少二人行走之际,忽然听得有叫骂之声传来。循声望去,原来是那几个乞丐正在被人喝骂!七八个家奴打扮的汉子正在驱赶他们!
其中一人头戴青巾,腰扎宽带,蛤蟆眼睛鲶鱼嘴,蝈蝈肚子野猪腿!嘶声吼道:“我把你们这帮臭泥腿子!牛羊一样的人!也不睁开狗眼看看,这里是什么所在,竟也敢在石老爷的庄院跟前胡睡!再不滚蛋,看老子不把你们一个个的都活煮了!”他说话时露出一嘴白森森的牙齿,倒真的像个会吃人的妖魔一般!
几个乞丐被搅了清梦,又无端被骂,自是满心的不忿,可又真不敢和这群凶神恶煞一样的人理论什么,只好一边抓着痒痒,一边嘟嘟囔囔地往他处去了。而那蛤蟆眼似是仍不解气,依旧指着乞丐们的背影骂个不休!
少年看在眼里,鹰眉紧皱!而老者看到他这般模样,只是轻轻地说道:“似此等恶奴,虽则狗仗人势,欺压良善,然与我等并无干系。世侄须知,唯有和气方可生财呀!”
少年听了,心下便不自在,不禁面色微变!却勉强笑道:“世伯说哪里话来,小侄随世伯行商在外,岂不知事不关己的道理!”
老者道:“那你刚才看到乞丐被骂,怎么眉头紧锁?我看你呀,眼睛里都要喷出火来了!”说罢,哈哈大笑!
少年叹了口气道:“那只是因为时近晌午,我腹中饥饿的缘故。正好,世伯你看,前面便有酒家,酒菜飘香,真真引得小侄肚内打鼓,馋涎欲滴呢!”
老者听他这般说法却仍旧语含讥诮道:“是了,是了,原来我家侄儿正在饥饿难耐之时又闻得酒香飘来,于是乎紧锁眉头,用尽全力才没让口水流下来!”少年听着,也只是笑而不答。
“好吧,你我二人就权且在这里吃喝一顿,之后也好早些返回货栈检看查货。”老者道。
这酒家乃是二层楼的建造,青漆青瓦,左前一根木杆之上酒旗高挑。正门之上悬一金匾,匾上大书“飘香馆”三个烫金大字!
时值饭口,大堂之内已是食客满座,人声嘈杂,推杯换盏好不热闹!店小二见厅门前来了这老少二人,忙不迭地向前迎住道:“二位客官辛苦,是要吃酒还是要住店呀?若要吃酒,小店有的是好酒好菜招待客官,若要住宿,小店后院就预备着宽敞干净的上房!”
老者见这小二伶俐也是欢喜,便拱手道:“店家发财,我二人来此只为吃酒,劳烦小二哥拣个靠窗的座位与我们才好。”
他身旁的少年也将手中的马缰绳递与店小二道:“有劳了,弄些草料喂它,我们一并算钱与你!”
“得嘞!客官稍等,我这便去栓了马来。”小二一手接过马缰绳将马牵到侧角门栓了。片时回转,将二人引至大堂边上靠窗的座位上坐了。
老者问道:“敢问店家,方才我俩进大堂之时,见那楼梯口处匾上所书‘怕人背’三个字!老夫去过不少地方,怪异的题字也见过不少,只是从未见过酒家饭庄以此三字为题的,不知为何?”
小二见老者动问,便一面擦桌子置杯筷按下茶盏,一面回道:“听客官如此一问,便知客官必定是外省来的了!”
“啊,倒也不是第一次到这江陵地面。”老者道。
小二接道:“客官有所不知,我们这店面虽小,在这荆州地界却是有些名气的!只因小店自酿家酒,名叫‘干娘’!酒气醇香而性烈,且后劲十足!喝酒的人多数都不敢多饮!可是,偏有位大爷嗜酒如命,而又每饮必醉!且他一醉就得找人将他背回去。”
小二说到这里一顿,看看那老少二人都听得饶有兴致,便继续道:“他家媳妇极是个泼辣的女人!本不许他在外饮酒,就问他又与那个胡喝!可他醉如烂泥说不清话,满嘴只咕哝着‘干娘好,干娘好,我最爱干娘!’惹得他老婆大怒!把他修理得鼻青脸肿而不敢见人!是故他再来小店,饮酒之前都一定要说‘若我醉了,不要人背!切记!不要人背!免得回去又要见那母老虎!”
那小二言语极快,且又说得绘声绘色,逗得老少二人哈哈大笑。老者道:“好个怕人背!好个醇烈干娘!若醉在此处,梦乡之中有干娘疼护,总也好过回到家中被那母老虎撕咬了!”说着话,三人又笑起来!
老者对少年道:“看来你我今日算是来着了,定要尝一尝这‘干娘’味道如何!”少年亦点头称是。
然后老者吩咐小二“捡精致小菜来上几样,而‘干娘’是必不可少的,至少也得先烫上两壶才是!”小二答应一声,小跑着去了。
老少二人一面吃茶,一边谈笑,看着窗外街景,等着酒菜上来。便在这档口,忽听得爆竹之声骤响,鼓乐齐鸣!街上行人纷纷向一处涌去,大堂之内的食客中也有人移步向外,想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不消片刻,那几人回到大堂之中,一边轻轻摇头,一边啧啧称叹道:“不得了,不得了!看人家石府,真是好气派!”老少二人正不知发生何事,正巧,小二端了酒菜过来,老者便问道:“外面甚是热闹,不知有何喜事?”
小二回道:“您说这个呀,那是本城一家大户!姓石,今日乃是那石老爷六十岁,大办甲子寿辰!若说那石老爷,真是个手眼通天的人!这荆州城里谁人不知,哪个不晓?据说他今日寿辰,请的可都是这江陵一带的大人物!就连南平王也手书寿字,派人专程送到他府上!您说人这辈子,若混到石老爷这个份上!哎呀...嘿嘿...”一边说着,一边目光闪动,心向往之。
少年听着小二这般介绍,只是微微冷笑,依旧静静地看着窗外,看着依旧涌向石府大门方向的人群。
小二去了,老者笑问少年道:“世侄还在想些什么?叫嚷肚饿,酒菜来了又不下箸,难道是怕‘干娘’性烈,醉倒了你,我又背不动吗?”
这时少年回转过头来,拿起酒壶,边为老者斟酒边道:“那倒不是,小侄家中又无老虎,怕他何来!只是刚刚小二无心言语,让小侄心有所想。”
“哦,可愿说与老夫听听?”老者道。
少年微笑道:“我随世伯经商贩茶,所为无非利也。为此不怕风餐露宿,冒雨披霜!虽然得利,然你我之辛苦,有谁得知?”
老者颔首叹道:“此言有理,似老夫这般常年漂泊在外,而今又兵荒马乱,为得些许薄利糊口,都像是在烽火刀兵之中取食!只是自从有你跟随我左右,因你武功精湛,我等才免遭了不少祸患!”
少年道:“然而世伯,终有一日,我们一定会赚得足够花销一生的钱财!到那时,还为何事拼搏呢?”
老者沉吟道:“老夫漂泊半生,唯知经商换利,于此事倒不曾在心,世侄如何见解?”
少年笑道:“其实小侄也未曾想过,不过小侄以为,人富贵而忘根本,威权不为百姓所用!如这石老爷一般,六十寿辰惊天动地,大宴八方宾客,却连围墙之下几个乞丐都容不得!此等人,小侄虽不才,也绝看他不起!”
“哦?那世侄欲待如何为之?”老者笑问。
少年道:“曾有一阴阳先生,推算小侄乃大富贵之命!小侄虽不信此虚妄之说,却也动念,若他日有腾达之时,必使天下豪强臣服于我!教他摒弃嫌隙,只为休兵止戈!”
“哎呀!我早说过,世侄乃是胸有大志之人!我可是信命的,倘若他日,世侄果真宏图大展,当莫要忘了我这糟老儿才是啊!”老者笑道。
少年亦笑道:“自是不敢忘了世伯恩情的,真到那时,我好歹也要为世伯弄个日进斗金的大官当当!”
说罢,二人同时端起杯中之酒一饮而尽!酒水入喉,果然冲劲十足!便又同时大声赞道“好干娘!”
话音未落,笑声又起!
此时,爆竹声和鼓乐声稍微止歇,而石府门前依旧围着好些看热闹的人未曾散去!酒家大堂之中,老少伯侄二人正在吃酒。
少年举起酒杯刚要与老者相碰,手却忽然停在半空中,眉头紧锁,对老者道:“世伯你听,那边马蹄之声由远及近,来得好生急骤!”
老者闻言也倾耳细听,却不觉有何异样,疑惑道:“你武功好,耳力也好,只是这马……”
他话还未说完,只听少年突然大叫一声:“哎呀,不好!”其手中酒杯已如箭一般向窗外大街之中疾射而出!与此同时,少年也骤然站起,座下木椅被他腿弯一弹,也急速向后滑开!
少年一脚踩在那木椅之上,用力一蹬,整个身形已腾空而起!如飞鸟投林一般飞出窗外,直向街心飞去!而那木椅也因方才一蹬之力猝然碎裂!
这一连串举动,皆在电光火石之间!速度之快,竟连对面老者都未及看清,那少年已到窗外两丈开外了!
就在老者与众人浑然不知何事之时,突然听到一声马嘶!原来是那少年的酒杯,正打在马头之上撞得粉碎!
可是那匹马只因跑得太快,虽被少年用酒杯迎头打了一下,可仍旧收势不住!马头只歪了一下,仍向前狂奔!
前面围观人众纷纷惊呼着躲向街道两旁!可是也有那脚软的、年老的行动迟缓,难以躲避!任凭那骑马之人如何喝道,也是动弹不得!
众人正在暗叫命苦,忽见自街边酒家的窗口之中飞出一个人来,正好挡在那马前面!任凭那马狂奔而来,却毫无惧色!
只见他伸出双臂,摊开双掌,左脚向前探出一步,膝微弓,腰微俯,双目注视前方!街旁有人大声叫道:“糟了!这人铁定要被马撞死了!”
众人惊惧之时,惊马狂嘶,已到少年面前!只见他不慌不忙,稍一侧身,左脚一沉,以右脚掌从侧面迎向马蹄!只听“咔嗒”一声!那马因前蹄不稳,整个向前栽倒过去!
而少年则趁马儿蹄乱失衡之际,一手按住马胸,一手反转按向马颈,跟着向上一托,“嘭”地一声!连人带马几乎腾空,一齐向右栽倒过去!
随着一声马嘶和骑马之人的一声惨嚎,众人紧紧揪着的心,才算终于放开了,都长长地吁了一口气道:“真是好险!”
此时人们才回过神来,仔细观瞧那倒在尘埃之中的骑马之人正大声呻吟!马儿却是一动不动,瞪着眼,四蹄僵直只是导气,多半是保不得了!可见那少年一掌之力如何了得!少年也快步走过来,伸出手去搀扶骑马之人。
那人一身公门打扮,腰挎着一口官刀,口中哼哟哈哟的叫个没完!满脸尘土,可也盖不住那一脸的横丝肉!众人看他虽然这一下摔得不轻,可也无甚大碍。
少年把他扶起来,抱拳谢道:“方才事出紧急,公台坐骑受惊,若不及时阻制,必然伤及他人!小弟无奈,只能出此下策,出手稍重,万望公台海涵!”言毕一揖。
谁料,那人缓过气来,见对面站的是个少年公子,便火往上撞!咧嘴喝骂道:“我堂堂公差,递交公文,急于星火!你个乳臭未干的黄口小子竟敢阻我去路,还出手打死我的马!误了军国大事,老子活扒了你的皮!”
少年见他这般嘴脸,不禁生怒!正色道:“你这人好生无礼!你方才险伤人命,我不得已出手,已然向你赔罪!你不领受也便罢了,怎敢出口伤人!”说着话,身形微侧,右脚便已暗中运力,向后稍探!
公差听得少年如此质问,围观众人也议论纷纷,更加气恼,伸手按住腰刀!挺胸骂道:“我把你个不知死的大胆小贼!你今日若好生赔我银钱,哄得大爷乐呵便了!如若不然,老子定不与你干休!”说着竟拔出腰刀,作势向少年砍去!
少年暗自好笑,心道:“狂奔的马儿,我且没放在眼里,你手中那破铁片又能奈我何!”
念及于此,刚要起脚去踢那公差的手臂,忽觉眼前人影一闪,便有一个白衣之人出现在他们两人之间!
那人竟不躲避公差钢刀下劈之势!而是突然出手,只以三指扣住公差执刀的手腕,生生使那下劈之刀定在了半空中!
公差的手腕就如同在那人手指上生了根一般,竟然丝毫动弹不得!但幸好他手动不得,嘴还是可以动的!正要破口大骂,却听那人和声道:“大人休要误会了,我等小民,怎敢阻扰大人公干!大人切莫动怒,当心气大伤身!”
言尤未了,手指稍一用力,只见那公差大人手中之刀顿时脱手!痛得五官挪位,冷汗直冒!哇哇乱叫道:“大侠饶命,大侠饶命!手下留情啊!”这时那人才松了手指,可公差大人已经抱着手腕蹲在地上了!
少年见这白衣之人来得突然,身法灵动而又出手如电,心下好生佩服,但却不知他的底细。
只从背后看他,头扎青巾,宽肩窄腰!听声音,年纪也该与自己相仿。正要向前问过,见那人复又上前伸手想要扶官差起来,便只好先看他如何理会。
可公差大人见他伸手,以为他又要故技重施!刚刚被他掐的好像连骨头都已碎裂了,还要再来!
不由吓得坐于地上,连连摆手后退,连叫:“大侠开恩!饶过我吧……”都破了声了!引得一众看客哄笑起来!
白衣人也笑道:“大人请起,我等本无意生事,亦不会使大人为难!”说着,向身侧一伸手,便有一名彪形大汉自围看的人群之后走来!
但见那人生得好威武的相貌!狮鼻鲨口招风耳,虎头环眼扫帚眉!古铜色的一张脸,颌下一部黑色短须,根根如同钢针相似!更兼身高丈二,手脚如斗!手上还提着一对四尺多长的铁戟!胸阔腰圆,立如铁塔!走路生风,威风凛凛好似天神一般!
众人见了,皆啧啧称奇,唏嘘不已!公差大人见了此人,更是倒吸了一口冷气!心想:“罢了,我今天算碰见活阎王了!这回想不死也难了!”是以竟然就抽泣起来。
可那大汉竟不看他一眼,亦不言语,直朝白衣人走去!伸手将一锭银子放在他手上,随后向少年微微点头,便静静地站在白衣人身侧,神情庄重!
白衣人终于将公差大人扶起,和颜悦色道:“大人不必害怕,些许银两,供大人喝上一顿酒,聊以压惊。”这大人此时见了银子,突然觉得身上好像已没那么疼了!
于是吞了几口口水,懦懦地道:“没事,没事。”便伸手拿了银子,掂了掂足有二两!正琢磨也该讲两句客气话……
白衣人又道:“看来大人似已无碍,这便好了,其实那马也没什么事,小可这便让它站起来!”说完撇下公差,径直走到马儿跟前,蹲伏下去。
只见他左脚踩住马儿一只前蹄,伸出右手食指回曲,在马颈上连点了几处,又照着马胸猛然一拍!那原本四蹄僵直的马儿忽然便一声嘶鸣!自地上一跃而起!周围众人纷纷拍手喝彩!
那公差看得眼也直了,说不得话,使劲揉着自己的眼睛,无法相信竟有这等奇事!
白衣人将马牵过来,把缰绳递于他手笑着道:“马儿受惊狂跑,气浮血燥,五脏沸腾!又突遭重击,是以气闭血滞如同僵死!现经我推拿,已然无碍,还望大人小心上路,今后就不见得遇到在下这等郎中了!”
众人听了,哄然大笑!他见众人耻笑与他,也自觉心虚,连忙上前向白衣少年作揖道谢之后便灰溜溜地上马走了。
人们亦渐渐散去。此时,那原与少年一起的老者才忙从人群之中挤出来!向白衣人拱手作揖道:“家侄鲁莽,险些惹下祸事!多谢少侠方才仗义施救,老夫感激莫名!”
白衣人亦向少年与老者拱手道:“举手之劳,何足挂齿,老丈实是言重了!况且方才即便无人相助,以这位少侠的身手,料也无妨!而在下只是捡了个便宜而已,确实有失唐突!”
说着,转向少年,少年这才得以仔细观瞧这位白衣人!
只见他身穿白衣,外罩一领白色英雄氅,脚踏墨云高腰薄底快靴!其眉如剑,其目如星!鼻直口方,面白无须,身长七尺,真如玉树临风!更兼其落落大方,态度谦恭,语气平和,不急不火!说出话来,音正纯和,抑扬顿挫!
少年因而更觉眼前这白衣少年与众不同!便也抱拳施礼道:“方才多蒙兄台出手相帮,解我之急,何来唐突之说!”
白衣少年道:“惊马入人群,为害非轻!若非公子及时出手,几又酿成一桩惨祸,公子真壮士也!还未请教公子高名,何以来到这荆州之地?”
少年原为老者所言,嗔怪他闲惹是非,心中不悦!又闻白衣少年不以老者之言为然,且话语当中,对他方才所为颇有赞许之意,着实令人快慰!
见白衣少年相问,是以朗声答道:“壮士二字,实不敢当!方才所为,亦属人之常情,怎敢承兄台之赞!在下姓柴,单名一个荣字!”
又指那老者道:“这位乃在下伯父颉跌,此来只为往汴梁贩茶。不知兄台上下如何称呼?”
颉跌见少年说话毫无隐讳,尚不知人底细,一句话便将自己来龙去脉讲了八成!心中又怨他冒失!
白衣少年答道:“在下司马长缨,是这城中共济堂药铺的东家。这是舍弟,马乘风!”
那大汉便也向他二人抱拳道声“二位请了”!但闻其声如洪钟!气势摄人!
柴荣心中思忖:“这两个必非常人!我素日里总要结交些英雄好汉,奈何福薄,不想今日在此得遇,这岂不是天缘凑巧吗?”因而喜道:“原来是两位少侠!失敬,失敬!”
司马长缨道:“此间不是说话之所,见二位刚刚也是在这酒家用饭的,可巧我兄弟二人亦在他家楼上吃酒,不知柴公子与颉跌老伯可否移尊步共到楼上一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