虫族撕裂者小队突袭带来的短暂混乱平息下去，空气中弥漫着硝烟、焦糊味和虫族血液特有的酸腥气。侧翼废墟区的爆炸火光尚未完全熄灭，映照着一张张惊魂未定却又带着一丝劫后余生庆幸的脸。
莎拉·维克多中尉站在原地，冰蓝色的眸子死死锁定在沈清辞身上。刚才那场干净利落、精准得如同手术刀般的侧翼防御战，完全超出了她对这群“乌合之众”的认知极限。指挥的不是她带来的精英“利刃”，也不是哨站原有的军官，而是这个被她视为“麻烦”和“异端”的Omega囚犯！
更让她心头震动的是，执行防御的士兵，主要是那些她平时不会多看一眼的Beta和低阶Alpha！他们什么时候有了这样的战术素养和执行力？
沈清辞没有理会莎拉那几乎要凝成实质的审视目光。她微微喘息着，靠在一块灼热的金属残骸上，压下喉咙口翻涌的血腥气。刚才强行集中精神进行快速指挥，加剧了灵魂与肉体的排斥反应，眼前阵阵发黑，四肢百骸传来钻心的虚脱感。41%的融合度，如同一道不断收紧的枷锁。
她能感觉到莎拉和她那些精英队员身上散发出的、混杂着震惊、怀疑、甚至是一丝被冒犯的敌意。但她不在乎。在生死一线的战场上，所谓的精英傲慢，苍白得可笑。
“清理战场，检查装备，补充弹药。”沈清辞的声音有些沙哑，但依旧清晰地传入周围士兵耳中，“虫族不会给我们太多时间。”
士兵们下意识地应声而动，开始高效地执行命令。经过连番恶战，沈清辞用她的能力和一次次带领他们活下来的事实，在这片废墟上建立起了不容置疑的权威，哪怕这权威来自于一个Omega，一个“戴罪者”。
莎拉看着这一幕，嘴唇抿成一条冷硬的直线。她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冷哼一声，带着“利刃”小队转身离开，回到了他们负责的主防区。但所有人都知道，这件事，绝不会就这么算了。
夜幕逐渐降临，给残破的哨站披上了一层诡异的宁静。远处的交火声变得零星，但紧绷的气氛并未缓解。轮换下来休息的士兵们蜷缩在掩体后，抓紧时间恢复体力，没有人说话，只有粗重的呼吸声和能量电池充电时发出的微弱嗡鸣。
沈清辞找了一个相对僻静的、半坍塌的管道间角落，靠着冰冷的管壁坐下。极度的疲惫如同潮水般涌来，几乎要将她的意识淹没。她闭上眼，尝试运转那套在修真世界学来的、最基础的调息法门，试图缓解灵魂撕裂般的痛楚，哪怕效果微乎其微。
就在她的意识介于清醒与模糊的边缘时，一股熟悉到令她灵魂战栗的冰冷，毫无征兆地降临。
不同于莎拉那种充满攻击性的Alpha信息素威压，这股冰冷是纯粹的、超越物质层面的、源自更高维度的秩序之力。它无声无息地渗透进来，仿佛连时间和空间都在其影响下变得粘稠、迟缓。
沈清辞猛地睁开眼！
管道间内光线昏暗，但在她对面，那片原本空无一物的阴影中，一个身影由虚化实，如同从水墨画中缓缓浮现。
监察官，零。
他依旧穿着那身笔挺得不染尘埃的深灰色制服，与周围破败、肮脏的战场环境形成了荒谬而强烈的对比。冰冷的月光透过管道间的裂缝，吝啬地勾勒出他俊美却毫无生气的侧脸轮廓。那双寒潭般的眸子，正静静地注视着她，里面没有任何情绪，只有亘古不变的冷漠与……评估。
他来了。在她刚刚经历了一场与本土精英势力的初步碰撞，身心俱疲，最为脆弱的时候。
沈清辞的心脏在那一瞬间似乎停止了跳动，随即又以一种失控的速度狂跳起来。不是因为恐惧，而是一种被窥破最不堪状态的屈辱感，以及一种……面对绝对力量时的本能战栗。
她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撑起几乎散架的身体，靠坐在管壁上，仰头与他对视。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片近乎麻木的平静。
“监察官阁下，”她的声音因虚弱而低哑，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每次都在我狼狈不堪的时候出现，是主神空间的特殊癖好吗？”
零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仿佛没有听到她话语中的刺。他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缓缓扫过她苍白汗湿的脸颊，微微颤抖的指尖，以及那双即便在虚弱中也依旧不肯屈服的眸子。
【你的状态，比数据模型预测的，更差。】他冰冷的声线直接在沈清辞脑海深处响起，不带任何关切，只是在陈述一个观测事实，【灵魂排斥系数持续升高，肉体负载已达临界点。按照当前趋势，你在此世界有效行动时间，将大幅缩短。】
沈清辞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疲惫的冷笑：“所以呢？你是来提前执行‘抹杀程序’的？”
零沉默了片刻，那双冰冷的眸子似乎有极其细微的数据流闪过。【‘抹杀’取决于你的行为结果，而非过程状态。】他回答道，【我此次现身，是为了确认一个……异常数据波动。】
他的目光再次聚焦在沈清辞脸上，那眼神仿佛能穿透皮囊，直视她灵魂深处那被重重限制的“构架师”核心。
【你在尝试……引导此世界土著的力量体系。】这不是疑问，而是确认，【通过非正统的、未被主神空间数据库记录的方式，激发Beta及低阶Alpha的潜在灵能控制力，并试图建立基于‘效率’与‘控制’而非‘爆发’与‘阶层’的新力量认知。】
沈清辞心头一凛。他果然知道了！而且知道得如此具体！主神空间的监控，简直无孔不入。
“是又如何？”她索性承认，目光锐利地迎上零的审视，“这个世界的力量体系本就扭曲且低效，是导致其高熵值的重要原因之一。我引入新的‘变量’，尝试修复，这不正是你们把我丢过来的目的吗？”
零没有直接回答她的反问，而是继续用那毫无波澜的语调分析道：【你的行为，符合‘构架师’本能逻辑——优化、重构、追求更高效率的秩序。但风险在于，你引入的‘变量’，其长期演变方向不可控，可能与此世界原有社会结构产生剧烈冲突，加速其崩溃，而非修复。】
“冲突？”沈清辞嗤笑一声，“零，你看不到吗？这个社会结构本身，就是最大的‘冲突’源头！Alpha的暴戾，Omega的禁锢，Beta的平庸，外部虫族的威胁……维持这种扭曲的‘稳定’，才是真正的慢性死亡！”
她的情绪有些激动，牵扯到了灵魂的伤痛，让她忍不住闷咳了几声，苍白的脸上泛起不正常的红晕。
零静静地看着她，看着她因激动和虚弱而微微颤抖的身体，看着她眼中那即便在绝境中也未曾熄灭的、试图重塑秩序的火焰。
过了许久，就在沈清辞以为他会再次用冰冷的规则警告她时，零却突然说了一句出乎意料的话：
【你的方法……具备一定的……参考价值。】
沈清辞猛地一愣，几乎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参考价值？
这个冰冷的、只知道规则和数据的监察官，竟然会认可她的“方法”？
零似乎没有在意她的震惊，继续用那平板的语调说道：【主神空间对于高熵世界的修复模板，并非一成不变。你的‘变量’特质，以及你采取的……非典型干预手段，提供了新的数据样本。】
他的身影开始缓缓变得模糊，如同即将消散的雾气。
【继续你的‘修复’，沈清辞。】他的声音如同最后的箴言，在她脑海中回荡，【让我看到，‘混乱’之中，孕育‘新秩序’的……可能性。】
【但记住，平衡。过度的‘变量’注入，同样会引发系统性的崩塌。】
话音落下，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昏暗的管道间内，仿佛从未出现过。
那股令人窒息的冰冷威压也随之散去。
沈清辞独自靠在冰冷的管壁上，剧烈地喘息着，额头的冷汗涔涔而下。
零的这次现身，带来的信息量太大。他不仅没有阻止她，反而隐约流露出一种……观察下的“认可”？甚至将她的行为视作了有价值的“数据样本”？
这背后，究竟意味着什么？是主神空间内部对修复方式存在分歧？还是零个人的判断发生了变化？
她不知道。
但有一点很清楚，零最后的告诫——“平衡”，绝非空穴来风。她推行“雄虫能力觉醒计划”，必然会触及现有精英阶层的核心利益，引发强烈的反弹。莎拉中尉的出现，仅仅是一个开始。
前路，依旧布满荆棘。
但零的态度，似乎让她在黑暗中，看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或许可以借力的……缝隙。
她闭上眼，感受着灵魂深处那沉重枷锁下，一丝不甘屈服的悸动。
“新秩序的可能性……”
她喃喃自语。
那就，让他们看看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