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歌剧院内，灯火通明，却弥漫着一种与排练氛围格格不入的紧张。夏晚晴被保护在一个有隔音效果的专用排练厅内，门外和厅内关键位置都有便衣警察值守。其他行动队员分散在剧院的各个角落，从观众席到后台，从灯光控制室到通风管道，进行着地毯式搜索。对讲机里不时传来低沉的汇报声，无一例外都是“没有发现”。
陈景明带着李振等人赶到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外松内紧的景象。剧院负责人，一位头发花白、面带忧色的老先生，快步迎了上来。
“陈警官，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晚晴她……”
“我们正在确保夏女士的绝对安全。”陈景明打断他，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宏伟的剧院内部，“请配合我们，确保所有工作人员待在指定区域，不要随意走动。”
他抬头望向巨大的穹顶和复杂的悬空灯架，那里是狙击手和观察员的最佳位置，但也可能是隐藏的绝佳地点。
“陈顾问，监控全部检查过了，没有发现赵铭进入的记录。”负责技术的警员汇报，“但他如果早有预谋，完全可能通过其他不为人知的途径提前潜入。”
一个对建筑结构如此精通，又善于利用环境的人，歌剧院对他而言，恐怕也如同自家的后花园。陈景明想起了音乐厅那条秘密通道。
“查建筑图纸！特别是年代久远的结构图，看看有没有类似音乐厅那样的废弃通道或者维修通道！”陈景明下令，同时自己向着舞台方向走去。
舞台上方，复杂的桁架和悬挂的幕布构成了一片阴影的世界。几束追光灯兀自亮着，在空无一人的舞台上投下几个晃眼的光斑，更显 backstage 区域的幽深。
陈景明一步步走上舞台，皮鞋踩在木质地板上的声音在空旷的剧场里回荡。他的目光如同探照灯，扫过每一道幕布的褶皱，每一个道具的阴影。他能感觉到，有一双眼睛，正在某个黑暗的角落里，冷冷地注视着这一切。
突然，舞台上方，一串原本静止的装饰用风铃，毫无征兆地发出了一阵清脆、急促的鸣响，打破了近乎凝固的寂静！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被吸引过去。
就在这一刹那，陈景明眼角的余光捕捉到，在舞台右侧，靠近乐池位置的厚重绒布幕布，极其轻微地晃动了一下！
“右边！”陈景明低喝一声，同时拔枪指向那个方向。
行动队员们反应迅速，立刻从不同方位包抄过去。
幕布被猛地掀开，后面空无一人，只有一个通向舞台下方设备间的狭窄楼梯口敞开着，里面黑黢黢的，深不见底。
“他下去了！”李振喊道，率先就要冲下去。
“小心！”陈景明拦住他，“他引我们注意风铃，就是为了把我们引向这里！下面可能有陷阱！”
他示意队员们呈战术队形，交替掩护，缓慢而警惕地进入楼梯。陈景明紧随其后，心脏在胸腔里沉稳地跳动，所有的感官都提升到了极致。
楼梯下方是一个布满各种管道、电线和老旧通风设备的地下空间，空气浑浊，弥漫着机油和灰尘的味道。手电光柱在狭窄的通道里晃动，光影交错，仿佛无数怪异的影子在舞蹈。
通道深处，传来一声轻微的、金属碰撞的声音。
队伍立刻停下，屏息凝神。
“赵铭！”陈景明对着通道深处喊道，“你无路可逃了！仓库我们已经找到，你的‘收藏’和日记，足够让你永远待在监狱里！”
黑暗中，传来一声低沉的、仿佛带着笑意的叹息。
“监狱？”赵铭的声音在封闭的空间里回荡，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和嘲弄，“陈顾问，你认为那种地方，能囚禁思想吗？能评判艺术的纯粹吗？”
他的手电光突然在通道尽头亮起，照亮了他自己。他依旧穿着那件深色的羊绒衫，金丝眼镜后的眼神冷静得可怕，甚至带着一丝……殉道者般的狂热。他手里没有武器，只是随意地站着。
“我做的，不过是清理花园里的杂草。”赵铭缓缓说道，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强大的、扭曲的逻辑力量，“艺术是神圣的，容不得半点杂质。方哲为了讨好市场，放弃了自己的色彩语言；顾城沉溺情欲，诗句变得庸俗；苏莉莉靠着关系挤掉了更有天赋的竞争者；艾伦……他玷污了巴赫！他的琴声里充满了铜臭和对虚名的渴望！还有张浩，他本可以更好，但他内心软弱，充满了嫉妒的毒液……”
他如数家珍般地评价着他的受害者，语气平静得像在点评一幅幅画作，而非他亲手结束的生命。
“而你，”他的目光穿透黑暗，落在陈景明身上，“陈景明，你追求逻辑的完美，秩序的完美，这本身也是一种艺术。可惜，你用它来维护这个污浊的、充斥着赝品的世界。”
“所以你就自封为法官和刽子手？”陈景明一步步向前，枪口稳稳地指向他，“用谋杀来实践你扭曲的美学？”
“是净化！”赵铭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激动的颤抖，“我在拯救艺术！我在为真正的天才扫清道路！就像夏晚晴……她的声音本可以如同真正的夜莺，清澈空灵，但她现在也开始接商演，唱那些媚俗的流行改编！她在堕落！她需要被‘净化’！我本来打算让她的歌声，成为我最完美的收藏品的序曲……”
他果然将目标锁定在了夏晚晴！
“你没有机会了。”陈景明冷声道，“你失败了，赵铭。你的‘完美’犯罪，漏洞百出。”
“失败？”赵铭忽然笑了，那笑容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诡异，“不，我只是……换了一个舞台。而且，谁说我今晚的目标，只有夏晚晴一个？”
他话音未落，突然抬手，将一个火柴盒大小的东西扔向了旁边的通风管道入口！那东西发出“咔哒”一声轻响！
“小心！”陈景明瞳孔一缩，下意识地喊道。
然而，预想中的爆炸并没有发生。取而代之的，是整个地下空间，以及隐约传来的上方剧院内部，响起了一阵尖锐、刺耳的火警警报声！
呜——呜——呜——！
刺耳的警报声瞬间淹没了所有声音！
“他想制造混乱！”李振大喊。
几乎在警报响起的同时，赵铭猛地转身，像一只灵活的狸猫，钻进了旁边一个更加狭窄、布满管道的岔路，身影瞬间被黑暗吞噬！
“追！”陈景明毫不犹豫地下令，同时对着对讲机吼道，“各单位注意！火警是假的！重复，火警是假的！守住所有出口，保护目标！赵铭可能试图趁乱接近夏晚晴或逃离！”
队伍立刻分头行动，一部分循着赵铭消失的方向追去，另一部分迅速返回地面，支援剧院的安保。
陈景明选择了追击赵铭。他知道，绝不能让这个恶魔再次消失在黑暗中！他在错综复杂的管道间穿梭，凭借着手电的光柱和前方传来的细微脚步声紧追不舍。
通道越来越窄，越来越低，有时甚至需要匍匐前进。陈景明能听到自己粗重的喘息和心脏擂鼓般的声音。赵铭对这里的地形极其熟悉，总是能在关键时刻消失在岔路口。
终于，在穿过一个满是阀门和仪表的狭窄空间后，前方出现了一丝微弱的光亮，似乎是一个出口。陈景明加快脚步，冲了过去。
出口外面，是歌剧院后方一条僻静的小巷，堆放着一些废弃的布景和道具。赵铭的身影就在前方不远处，他正试图翻越一道矮墙。
“站住！赵铭！”陈景明举枪瞄准。
赵铭回过头，脸上没有任何惊慌，反而带着一种计划得逞的诡异笑容。他没有试图翻墙，而是缓缓举起了双手。
“你赢了，陈顾问。”他的语气甚至带着一丝轻松，“看来，这场演出的终场铃，还是由你来摇响。”
陈景明谨慎地靠近，示意随后赶到的队员上前控制住赵铭。在给赵铭戴上手铐的那一刻，陈景明注意到，赵铭的目光，越过他的肩膀，望向了歌剧院那灯火通明的建筑，眼神中竟然流露出一丝……眷恋和满足？
他仿佛不是在面对逮捕，而是在完成他最后一次“完美”的登台演出，而这场追捕，就是他精心设计的谢幕。
警车押送着赵铭离开，刺耳的警报声早已停止，剧院逐渐恢复了平静。夏晚晴有惊无险，其他队员在剧院内没有发现其他爆炸物或陷阱，那只是一个触发火警警报的小装置。
回到地面，夜风拂面，带着一丝凉意。陈景明看着赵铭被押上警车，心中却没有太多胜利的喜悦。仓库里那些冰冷的“战利品”，赵铭那套扭曲而自洽的疯狂逻辑，以及这场发生在艺术殿堂下的生死追逐，都像沉重的铅块，压在他的心头。
“调音师”落网了，但被他“调音”和“净化”掉的那些生命与才华，却再也无法回来。这个结局，对于受害者而言，远远谈不上完美。
他抬头望向雾港的夜空，繁星点点。他知道，案件的收尾工作还很长，审讯、证据链完善、司法程序……但至少，今夜，这座城市真正的“夜莺”，可以安然歌唱了。
而对于陈景明自己，这场追逐“完美”的噩梦，似乎也终于可以画上一个句号。只是那音符落下之后，留下的余味，却是如此的复杂与沉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