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莺……”
这个词像幽灵一样在专案组的办公室里盘旋。技术组尝试了所有密码学的常规破解方式，一无所获。它可能是一个代号，一个地名，一个人名，甚至是一首曲子。
陈景明站在白板前，目光扫过所有与赵铭相关的信息。他回忆起苏晚晴医生的话，艾伦曾说他发现的秘密与音乐有关。他想起那本《G小调赋格》乐谱上被画了圆圈的、看似普通的小节。
“李振，”陈景明突然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确定的灵感，“把艾伦案发现场那本《G小调赋格》乐谱上被标记小节的照片找出来，还有赵铭和张浩的履历中所有与音乐相关，尤其是与声乐、或者特定歌手相关的部分。”
李振虽然不解，但还是迅速执行。当乐谱照片被放大投影到屏幕上时，陈景明死死盯着那个被圆圈标记的小节。他不懂复杂的乐理，但他记得苏晚晴提过，艾伦说那首曲子对他已成“诅咒”。
“去找一个懂音乐，而且值得信赖的专家来，”陈景明下令，“不要从乐团找，从音乐学院请一个背景干净的教授，让他看看这个被标记的小节，在音乐上有没有什么特殊的含义，尤其是……是否与‘夜莺’有关联？”
与此同时，对赵铭“战利品”藏匿处的搜查也在紧锣密鼓地进行。排除了他名下的所有房产、疗养院公开区域以及已知的关联地点后，调查陷入了僵局。赵铭这样的人，绝不会把如此重要的东西放在容易联想到的地方。
陈景明将自己代入凶手的心理：一个极度自恋、有扭曲收藏癖的完美主义者，他会把代表他“杰作”的战利品放在哪里？一个需要绝对安全、绝对隐秘，并且可能方便他时常“欣赏”的地方。
“他对‘静心疗养’有绝对的控制权，”陈景明沉吟道，“但那里人多眼杂，风险高。他需要的是一个完全属于他个人，不引人注目，又能合理频繁出入的地点。”
“查他和他直系亲属近五年的所有消费记录，尤其是大额、异常的消费，比如购买偏僻地产、长期租赁仓库、甚至购买大型保险柜等。”陈景明指示，“特别注意那些看似与他的收入或身份不符的、相对低价值的消费，比如郊区的一个旧车库，或者某个老旧小区的地下室。”
这条指令很快带来了转机。调查人员发现，赵铭在三年前，也就是舞者苏莉莉遇害后不久，通过一个离岸公司层层控股的空壳公司，秘密买下了位于雾港市远郊、一个几乎废弃的工业园区内，一栋老式仓库的其中一个独立单元。购买价格不高，后续也只有定期缴纳物业费和一笔固定的、金额不大的水电费支出，显得极其低调。
这个仓库单元，立刻成为了重点怀疑对象！
“准备搜查令！行动组随时待命！”陈景明强压下心中的激动，下令道。然而，就在他们准备行动时，那位受邀而来的音乐学院老教授，在仔细研究了那段被标记的《G小调赋格》后，给出了一个令人震惊的解读。
“陈警官，这段音乐本身并无特别，”老教授推着老花镜说，“但是，在这个特定的复调结构里，如果将其中的几个音符提取出来，重新排列……它们恰好构成了另一首非常著名的、俄罗斯作曲家斯特拉文斯基创作的歌剧《夜莺》中，代表‘夜莺’出场的一个标志性动机音型！这是一种极其隐晦的音乐密码！”
歌剧《夜莺》！夜莺！
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轰然交汇！艾伦留下的乐谱密码，指的就是“夜莺”！而赵铭传递给张浩的纸条，也提到了“夜莺”！
“《夜莺》这部歌剧，讲的是什么？”陈景明急切地问。
“是一个中国题材的童话，”老教授解释道，“讲述一只夜莺用美妙的歌声治愈了皇帝，后来一只人造的机械夜莺取代了它，真夜莺飞走。当皇帝病危时，真夜莺回来用歌声驱走了死神……故事的核心，是关于真与假、自然与人工、以及音乐治愈力量的思考。”
真与假？治愈？陈景明脑海中电光火石般闪过一个念头。赵铭自诩为艺术的审判者和“净化者”，他是否将自己比作了那只拥有“治愈”力量的“真夜莺”？而他所杀死的，就是那些他认为的“机械夜莺”——徒有技巧却没有“灵魂”的艺术家？
那么，“它很快会再次歌唱”……意味着赵铭已经选定了下一个他认为的“机械夜莺”，并且即将动手“净化”！
就在这时，对潜在目标的排查组也传来了紧急消息。根据赵铭的偏好模型（年轻、有天赋、近期可能因压力或行为被赵铭判定为“不纯”），并结合与“静心疗养”可能的关联排查，一个名字浮出水面——夏晚晴，一位年仅二十四岁、刚刚在国际声乐大赛中获得金奖、被誉为“拥有天使吻过嗓音”的女高音歌唱家。她近期因为商业演出增多和与经纪公司的纠纷，被一些保守评论家批评“过于商业化”，且根据其社交媒体隐晦透露，她近期曾因焦虑症寻求过专业帮助，咨询的机构虽未明说，但线索隐隐指向“静心疗养”的关联网络！
夏晚晴！一位女高音！“夜莺”的象征！她完全符合目标特征！
“立刻联系夏晚晴，对她实施紧急保护！”陈景明几乎是吼着下达命令，“查她现在的行程和位置！”
“她在省歌剧院排练，明天晚上有一场重要的独唱音乐会！”李振快速汇报。
“行动组分成两队！”陈景明当机立断，“一队，立刻随我去远郊仓库，搜查证据！二队，立刻赶往省歌剧院，找到夏晚晴，寸步不离地保护起来！通知剧院方面，配合我们做好安保工作！”
警笛再次撕裂雾港的黄昏。陈景明坐在飞驰的警车里，心情如同窗外飞速倒退的景物，紧张而充满期待。远郊的仓库，很可能藏着能将赵铭定罪的铁证；而歌剧院里的夏晚晴，则是与死神赛跑的关键。
车队在废弃的工业园区那栋破旧的仓库前停下。行动组迅速散开，控制外围。仓库单元的门上挂着沉重的铁锁。
“打开它！”
技术员上前，用工具熟练地剪断了锁链。沉重的铁门被缓缓推开，一股混合着灰尘、霉味和若有若无消毒水气味的气息扑面而来。
仓库内部没有窗户，光线昏暗。打开强光手电，光束刺破黑暗，里面的景象让所有在场经验丰富的警察，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哪里是仓库，分明是一个被精心布置过的、诡异的“圣殿”或者说……“陈列馆”！
正中央，摆放着一个复古风格的留声机。四周的墙壁被改装成一个个内嵌式的、带着玻璃门的陈列柜，如同博物馆的展柜。每个展柜里，都铺着黑色的天鹅绒，上面庄重地摆放着一件“物品”——
一个被处理过、苍白而扭曲的右手石膏模型（对应画家方哲）。
一个封装在透明树脂中的、似乎经过处理的舌部标本（对应诗人顾城）。
一只穿着精致芭蕾舞鞋、但脚踝角度极不自然的脚部模型（对应舞者苏莉莉）。
以及，一个空着的、同样铺着黑天鹅绒的格子，大小正好可以容纳一只手（无疑是为艾伦准备的）。
而在这些令人毛骨悚然的“战利品”下方，每个展柜都贴着一个精致的铜牌，上面刻着受害者的名字、职业，以及一行小字：「于 [日期] 接受最终净化」。
在留声机旁边，放着一本厚厚的、皮质封面的笔记。陈景明戴上手套，小心翼翼地翻开。里面是赵铭亲手书写的、详细记录了他如何筛选目标、如何策划谋杀、如何完成“仪式”的整个过程，充满了扭曲的自恋和对所谓“艺术纯粹性”的疯狂阐释。这几乎是一本完整的犯罪自白书！
“全部拍照、取证！小心处理，这些都是关键证据！”陈景明的声音因为愤怒和震撼而微微颤抖。他们终于找到了！这个恶魔的巢穴，记录了他所有罪行的铁证！
然而，就在他稍微松了口气的同时，对讲机里传来前往歌剧院小队急促而紧张的声音：
“陈顾问！我们已到达歌剧院，找到了夏晚晴女士，她正在排练。但是……赵铭不在监控范围内！我们监视他家的同事报告，他一个小时前驾车外出，声称去散步，然后失去了踪迹！我们怀疑……他可能已经在这里了！”
陈景明的心猛地一沉。赵铭提前动了！他就像一只嗅到危险的野兽，放弃了巢穴，选择了主动出击！他知道夏晚晴被保护，但他会怎么做？
“守住所有出口，彻底搜查歌剧院每一个角落！确保夏晚晴绝对安全！”陈景明对着对讲机吼道，同时转身冲向警车，“这里留人处理，其他人，立刻跟我去歌剧院！”
仓库的发现是巨大的胜利，但阻止下一场谋杀，才是当务之急。狩猎进入了最后，也是最危险的阶段。赵铭，这条被困住的巨鲨，正在做最后的、疯狂的反扑。
夜幕降临，省歌剧院灯火通明，如同一座即将上演生死戏剧的巨大舞台。而陈景明知道，他必须赶在终场铃声响起之前，抓住那个隐藏在观众席或后台阴影中的，“夜莺”的猎杀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