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卷:喋血黄沙 第160章:桃花朵朵
相悦客栈的后院种满了桃树,暮春的阳光透过花瓣洒下来,在青石板上织出细碎的光斑。孟露桥坐在最大那棵桃树下,紫玉长笛横在膝头,指腹轻轻摩挲着光滑的竹身,笛孔里还沾着昨夜的桃花香。
宁若雪提着竹篮从厨房出来,白衣裙裾扫过落满花瓣的地面,像只掠过雪地的白鹭。她往石桌上摆了两碟点心,一碟桃花酥,一碟桂花糕,都是按照石榴夫人的方子做的,甜香混着花香漫开来,让空气都变得黏糊糊的。
“在想什么?” 她挨着孟露桥坐下,指尖拈起块桃花酥,粉白的碎屑沾在唇角,像落了片桃花瓣。
孟露桥的长笛在掌心转了个圈,目光落在远处 —— 唐豹正踩着梯子给新房挂红灯笼,欧阳楚月站在树下指挥,湖蓝裙裾被风吹得贴在身上,两人的笑声像檐角的铜铃,叮叮当当撞碎了清晨的宁静。
“在想去年这个时候,咱们还在断雪城的废墟里。”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些微的怅惘,“那时候你说想要十里桃花,我还以为只是随口一说。”
宁若雪咬了口桃花酥,酥皮簌簌落在裙摆上:“我也没想到真能有这么多桃树。” 她往竹篮里掏了掏,拿出个小小的锦囊,里面装着晒干的桃花瓣,“这是上个月晒的,你说能用来做什么?”
“泡茶。” 孟露桥接过锦囊,凑近闻了闻,清香里带着阳光的味道,“或者装进枕头里,据说能安神。” 他突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张泛黄的纸,上面画着株奇特的桃树,树干上缠绕着雪柳花纹,“你看这个。”
宁若雪展开纸,指尖拂过那些细密的线条:“这是…… 桃花秘语?” 她想起在断雪城时,幽冥教的人总念叨这个词,说是什么能颠覆汉沙的大阴谋。
“不是阴谋,是约定。” 孟露桥的长笛轻轻敲了敲纸面,“我爹当年和流沙国的左相是生死之交,他们在这张图上约定,要在汉沙边境种满桃树和雪柳,让商道上的人看到花开就知道,这里没有战争,只有和平。”
他的指尖划过树干上的雪柳花纹:“可惜我爹去世得早,左相后来也被幽冥教的人陷害,这个约定就成了江湖上的传说。血罗刹他们故意把桃花秘语说成阴谋,就是想挑拨汉沙的关系,好趁机夺取流沙国的金矿。”
宁若雪的睫毛颤了颤,突然想起耶律闻笛绣绷上的雪柳:“那耶律公主知道这件事吗?”
“应该知道。” 孟露桥将图纸折好,放进她的竹篮,“她这次微服来中原,除了看楚月的婚事,恐怕也是想完成父辈的约定。你看客栈门前那些新栽的雪柳,就是她让人从流沙国运来的。”
正说着,韦小月的红裙像团火苗窜进后院,银铃在腕间晃得人眼花:“若雪姐姐!楚月姐姐让你去看看嫁衣合不合身!” 她跑到桃树下,看见石桌上的点心,伸手就去抓,却被纤云轻轻拍开。
“洗手去。” 纤云的青布衫沾着泥土,手里还拎着把花锄,“刚从菜地里回来就摸点心,小心夫人罚你。” 她往桃树上瞅了瞅,突然指着枝头欢呼,“你们看!那只画眉鸟又来筑巢了!”
两只画眉鸟从桃枝间飞出来,翅膀带起的花瓣落在宁若雪的裙摆上。她笑着站起身,往新房的方向走,白衣在桃花林中若隐若现,像幅流动的水墨画。孟露桥拿起长笛跟在后面,竹身的影子与她的裙角交叠,在青石板上织出缠绵的图案。
新房里的红绸已经挂好了,欧阳楚月穿着石榴夫人亲手缝制的嫁衣,坐在铜镜前发呆。凤冠上的珍珠垂下来,遮住了她一半的脸颊,却遮不住眼底的笑意。唐豹站在门口搓着手,玄色劲装换成了新做的锦袍,反倒显得有些拘谨。
“转过来让我看看。” 宁若雪走到她身后,从镜中打量着,“真好看,石榴夫人的手艺就是好。” 她帮着理了理裙摆,指尖触到裙角的金线绣的桃花,“这桃花绣得真精致。”
“是耶律公主教我绣的。” 欧阳楚月摸着裙摆,声音里带着羞涩,“她说流沙国的姑娘出嫁,都要在嫁衣上绣上自己最喜欢的花,这样将来的日子才能像花儿一样红火。”
唐豹突然凑过来,从怀里掏出个红布包,里面是对银镯子,刻着交错的桃花和雪柳:“这是我托银匠打的,你一只,我一只,算是…… 算是定情信物。”
欧阳楚月的脸瞬间红透,伸手去接镯子,指尖却不小心碰到他的掌心,像被烫到似的缩回来。韦小月在旁边看得直笑,被纤云拉着往外走:“让他们俩单独待会儿。”
两人刚走出新房,就看见柳七爷和耶律闻笛在后院喝茶。柳七爷的金牙在阳光下闪得晃眼,手里把玩着个玉扳指,耶律闻笛则在给李暗香看流沙国的商路图,青布衫的身影凑得很近,像是在说什么秘密。
“七爷,公主。” 宁若雪走过去,拿起茶壶给他们添水,“唐豹和楚月的婚事,定在下月初六好不好?那天是黄道吉日,宜嫁娶。”
“中!” 柳七爷拍着大腿叫好,“我这就去通知镇上的戏班,让他们那天来唱堂会!再请些街坊邻居,热热闹闹的才像回事。” 他喝了口茶,突然想起什么,“对了,我让人从西域捎了些葡萄干,甜得很,等会儿让宋三给你们端来。”
耶律闻笛放下商路图,从锦盒里拿出对玉簪,簪头是并蒂的桃花和雪柳:“这是我给楚月准备的嫁妆,算是流沙国皇室的一点心意。” 她看着宁若雪,眼里带着温和的光,“等忙完楚月的婚事,我想请你和孟公子去流沙国看看,那里的草原春天也很美。”
宁若雪刚要说话,就听见后院传来长笛的声音。孟露桥坐在最大的那棵桃树下,长笛横在唇边,吹奏的正是那首《归雁谣》。调子比往日更温柔,像三月的春风拂过湖面,荡起圈圈涟漪。
所有人都安静下来,听着笛声穿过桃花林,穿过红绸飘动的新房,穿过客栈门前的雪柳。欧阳楚月推开窗户,嫁衣的红与桃花的粉相映,美得让人移不开眼。唐豹站在她身边,悄悄握住她的手,锦袍的袖口沾着她嫁衣上的金线。
笛声停了的时候,柳七爷突然喊:“拿酒来!这么好的日子,不喝两杯咋行!” 宋三拎着酒坛跑进来,粗陶碗在石桌上摆了一圈,马奶酒的醇香混着桃花香,漫了满院。
“我先来敬一杯!” 柳七爷端起碗,金牙闪着光,“祝唐小子和楚月姑娘新婚快乐,早生贵子!”
唐豹和欧阳楚月红着脸干杯,酒液洒在嫁衣上,像落了两朵桃花。韦小月学着大人的样子端起碗,却被石榴夫人抢了过去:“小孩子家喝什么酒,喝果汁去。” 她往每个人碗里倒满酒,自己先干了一碗,抹了抹嘴骂,“痛快!想当年我嫁给当家的,就没这么热闹过。”
耶律闻笛端着碗走到孟露桥面前,银簪在发间轻轻晃动:“孟公子,我敬你一杯。谢谢你完成了父辈的约定,也谢谢你照顾闻笛。”
孟露桥与她碰了碰碗,长笛靠在石桌旁,竹身泛着温润的光:“这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 他的目光转向宁若雪,白衣在桃花林中格外醒目,“没有她,我恐怕早就死在断雪城的迷阵里了。”
宁若雪端着碗走过来,与他并肩站着,碗沿的影子在阳光下合为一体:“我也敬大家一杯。” 她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祝我们每年都能在相悦客栈相聚,祝汉沙的商道永远畅通,祝天下再无战事。”
“好!” 众人齐声叫好,碗沿碰撞的脆响惊飞了桃树上的画眉鸟。花瓣簌簌落下,落在酒碗里,落在嫁衣上,落在每个人的笑脸上,像场温柔的祝福。
暮色降临时,后院的篝火点燃了。唐豹不知从哪儿学来支流沙国的舞曲,拉着欧阳楚月的手跳了起来。他的舞步笨拙,却踩得很认真,楚月的嫁衣在火光中旋转,像朵盛开的红牡丹。韦小月和纤云围着篝火拍手,银铃和花锄放在旁边的草地上,跟着节奏轻轻晃动。
柳七爷和耶律闻笛坐在火堆旁喝酒,谈论着西域的商路。李暗香拿着账本在旁边记录,偶尔插句话,青布衫的身影在火光中显得格外干练。石榴夫人靠在门框上,看着院里的热闹,嘴角的皱纹里盛着满足的笑意。
孟露桥拉着宁若雪走到桃林深处,远离了篝火的喧嚣。长笛在他手中轻轻转动,竹身映着月光,泛着清冷的光。远处的运河传来船桨声,混着风吹桃花的簌簌声,像首温柔的夜曲。
“还记得在断雪城,你说要给我种十里桃花吗?” 宁若雪靠在他肩头,声音轻得像梦呓,“现在虽然只有这一小院,我却觉得比十里桃花还好看。”
“以后会有的。” 孟露桥的长笛指向东方,“等楚月的婚事办完,咱们就去江南。找个有山有水的地方,种满桃树和雪柳,就像父辈约定的那样。” 他低头看着她的眼睛,月光在里面漾成温柔的湖,“到时候,我每天都给你吹《归雁谣》。”
宁若雪的指尖划过他握着长笛的手,突然想起什么:“那江湖呢?幽冥教的余党还在西域活动,难道就不管了吗?”
“管。” 孟露桥的声音里带着坚定,“但不是现在。” 他抬头望向星空,北斗七星在夜色中格外明亮,“等完成了父辈的约定,等汉沙的商道真正畅通,我们再去西域。到时候,带着楚月的弓箭,带着唐豹的镖,带着柳七爷的商队,一定能彻底肃清幽冥教的余孽。”
正说着,前院突然传来宋三的吆喝声,像是在跟谁打听消息。孟露桥和宁若雪对视一眼,往客栈门口走去,刚走到桃花林边缘,就听见个行商打扮的人在说:“听说了吗?西域那边不太平,有人看见幽冥教的人在雪山附近活动,好像在找什么东西……”
话音未落,唐豹的声音就从篝火旁传来:“什么东西?是不是又想搞什么阴谋?” 他撸起袖子就要往外冲,却被欧阳楚月拉住了。
“别冲动。” 欧阳楚月的声音很冷静,“现在最重要的是婚事,等过了这阵,咱们再商量去西域的事。”
柳七爷摸着金牙,若有所思地说:“恐怕没那么简单。幽冥教的人突然在西域活动,说不定跟当年的毒谱有关。” 他看向孟露桥,眼神里带着凝重,“要不要我派人去查查?”
孟露桥没有说话,只是拿起长笛,竹身轻轻碰了碰宁若雪腰间的长剑。长剑的剑鞘上缠着圈桃花藤,是她亲手编的,此刻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光。
“不用查。” 他的声音里带着笑意,长笛的调子突然在唇边响起,还是那首《归雁谣》,却比刚才多了几分锋芒,“他们既然敢出来,咱们就敢去会会。不过不是现在,等楚月成了亲,等这院桃花落了,咱们再启程。”
宁若雪的手按在剑柄上,白衣在晚风中轻轻摆动:“好,我陪你。”
篝火的光映着他们的身影,桃花瓣落在长笛和长剑上,像给这对即将踏上江湖路的人,披上了件温柔的铠甲。远处的运河还在流淌,载着南来北往的船,载着未完的故事,也载着这满院的桃花香,驶向更远的远方。
没有人知道幽冥教的余党在找什么,也没有人知道前路会有多少风浪。但此刻相悦客栈的灯火,桃树下的约定,还有长笛与长剑相碰的轻响,都在诉说着同一个道理 —— 江湖路长,只要身边有彼此,有牵挂的人,就没有走不完的路,没有跨不过的坎。
明年的桃花还会再开,相悦客栈的酒旗还会在风中猎猎作响,而他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新的篇章。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