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寒风刺骨。
驿馆之内,灯火通明,却寂静得可怕。
一身玄甲的谢烬,正临窗而立,手中把玩着一枚通体漆黑的棋子。
窗外,是风雨飘摇的大晏皇城。
窗内,是在他眼底凝聚,化不开的寒冰。
“王爷。”
心腹暗卫影一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后。
“宫里传来消息,大晏朝堂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主战派和主和派吵得不可开交,那皇帝吓得只会哭,全靠长公主撑着。”
谢烬闻言,唇角勾起一抹冷讽。
“撑着?”
“我倒要看看,她能撑到几时。”
“李牧之的动作倒是快。”
影一低声道:“李将军说,定要在王爷您生辰之前,将大晏京城,作为贺礼,献给王爷。”
谢烬的动作一顿。
生辰?
他已经很久,没有过过生辰了。
上一次,还是五年前。
那一天,霜华亲手为他做了一碗长寿面,还送了他一块她亲手雕刻的玉佩。
玉佩上,刻着无渊二字。
她说,愿我的无渊,此生平安顺遂,再无深渊。
可结果呢?
亲手将他推入深渊的,正是她。
想到这里,谢烬的眼神,瞬间冷了下去。
“告诉李牧之,让他放缓攻势。”
“猫捉老鼠的游戏,要慢慢玩,才有趣。”
“是。”
影一领命,正要退下。
“等等。”
谢烬叫住了他。
“派人盯紧公主府,她有任何异动,立刻来报。”
“属下明白。”
影一的身影,再次融入了黑暗。
谢烬重新将目光投向窗外那片沉沉的夜色。
萧雪霁。
你究竟,还会给我带来什么样的‘惊喜’?
……
公主府内,一片肃杀。
萧雪霁端坐在书案前,面前摊开着一张巨大的舆图。
那是整个大晏的疆域图。
她的指尖,缓缓划过北境那三座已经插上北靖旗帜的城池,心口一阵阵地抽痛。
阳关、玉门关、雁鸣关。
每一座城池的失守,都意味着数万将士的埋骨,意味着无数百姓的流离失所。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正是那个她曾倾尽所有去爱,如今却恨她入骨的男人。
“殿下。”
心腹女官青鸢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参汤走了进来,脸上满是担忧。
“您已经一天一夜没有合眼了,喝点东西,暖暖身子吧。”
“您的心疾,最是熬不得。”
萧雪霁摇了摇头,声音沙哑。
“拿下去吧,我没有胃口。”
“殿下!”
青鸢急得眼眶都红了。
“朝堂上那些老顽固,一个个只知道空谈误国!”
“陛下又……您若再累垮了身子,这大晏,可就真的完了啊!”
萧雪霁闻言,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她何尝不知道。
主战派慷慨激昂,叫嚣着要与北靖决一死战,诛杀国贼谢烬。
可大晏如今,将不知兵,兵不知将,拿什么去战?
主和派倒是想和,可他们提出的条件,是要将她这个长公主,送去北靖和亲!
简直是荒唐!
他们把她当成什么了?
一个可以随意牺牲的物件吗?
求人,不如求己。
想要破局,只有一个办法。
萧雪霁的目光,重新落回舆图上,眼神变得异常坚定。
“青鸢。”
“奴婢在。”
“备车。”
青鸢一愣,“殿下,这么晚了,您要去哪儿?”
“驿馆。”
“什么?!”
青鸢大惊失色,“殿下,您疯了!”
“那驿馆如今就是龙潭虎穴,谢烬恨您入骨,您此去,岂不是自投罗网?”
“我必须去。”
萧雪霁站起身,语气不容置疑。
“这是唯一能让北靖停战的法子。”
她走到一旁的暗格前,从中取出一个尘封已久的紫檀木盒。
打开盒子,里面静静地躺着一卷泛黄的羊皮地图。
青鸢看清那地图的样式,更是吓得魂飞魄散。
“殿下,这……这不是前朝留下的,大晏边防总图吗?!”
“这可是我朝最高机密!您……您要拿它去做什么?”
“换取停战。”
萧雪霁合上盒子,声音平静得可怕。
“用一张已经过时的废图,换取边境数十万军民的性命,这笔买卖,划算。”
这张图,是前朝所绘,其中许多关隘和密道。
早在五年前,她便授意谢烬的父亲,老镇国公,暗中修改或废弃了。
如今的北境防线,早已不是图上这般模样。
但谢烬,未必知道。
这是她的一场豪赌。
赌他对自己,还存有那么一丝一毫的旧情,不至于在拿到地图后,立刻翻脸。
也赌他,对这张图的渴望,足以让他暂时停下复仇的脚步。
“可是殿下……”
青鸢还想再劝,却被萧雪霁打断。
“不必多言,去备车。”
她从袖中,摸出了一把不过三寸长的短匕,藏入了袖袋深处。
此去,若是能谈,最好。
若是不能……
她萧雪霁,也绝不会让自己,落入他手,任其羞辱。
……
驿馆的门,被敲响了。
守卫的北靖士兵看到来人,皆是一愣。
“长公主殿下?”
“本宫要见你们王爷。”
萧雪霁站在寒风中,一身单薄的白衣,更显得身形伶仃。
士兵们面面相觑,不敢擅专,连忙进去通报。
很快,影一便出来了。
他看了一眼萧雪霁,眼神复杂,侧身让开了路。
“王爷有请。”
萧雪霁迈步而入。
驿馆内,比她想象的还要安静。
一路走来,遇到的北靖士兵皆是甲胄在身,神情肃杀。
与大晏禁军的松弛散漫,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谢烬,只用了五年,便将北靖这头猛虎,训练成了如此模样。
她心中,不知是该为他骄傲,还是该为大晏悲哀。
她被引到了二楼的一间书房外。
影一停下脚步,做了个“请”的手势。
“王爷就在里面。”
萧雪霁推门而入。
房间里没有点灯,只有清冷的月光,从窗外洒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一片银霜。
谢烬就站在那片银霜里,背对着她。
听到动静,他缓缓转过身。
四目相对,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本王还以为,殿下至少能撑到明日天亮。”
谢烬的声音,带着一丝不出所料的嘲讽。
“倒是比本王预想的,要沉不住气一些。”
萧雪霁没有理会他的讥讽,径直走到他面前,将手中的紫檀木盒,放在了桌上。
“我要你下令,即刻停战。”
谢烬的目光,落在那木盒上,眼中闪过一丝玩味。
“哦?”
“殿下深夜到访,就是为了跟本王说这个?”
“你凭什么认为,本王会听你的?”
萧雪霁打开盒子,将那卷羊皮地图,推到了他面前。
“凭这个。”
谢烬的瞳孔,猛地一缩。
前朝边防总图!
他当然认得!
当年,他曾无数次听父亲提起过这卷地图,说它关系着大晏的国之命脉。
没想到,竟然会在萧雪霁的手里。
更没想到,她会拿它,来跟自己做交易。
一股难以言喻的怒火,夹杂着失望,瞬间涌上心头。
为了停战,她竟不惜出卖国家机密?
她当真,如此绝情,如此没有底线吗?
“殿下真是好大的手笔。”
谢烬冷笑一声,伸手,却没有去拿那地图,而是猛地扣住了她的手腕!
“嘶……”
萧雪霁吃痛,手腕上那本就未消的红痕,再次被他攥住,痛意加倍。
他将她狠狠地拽向自己,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缩短到不足一寸。
他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脸上,带着浓烈的侵略性。
“殿下以为,拿一卷破地图,就能打发了我?”
他的声音,压抑着滔天的怒火,一字一句,都像是从地狱里传来。
“还是殿下以为,我还是当年那个,被你玩弄于股掌之间,任你摆布的谢无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