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生太平”四字,是糖衣,也是刀锋。
——沈砚之笑着伸手,接住的是糖,还是刀?
——没有人知道,他先一步把刀尖,对准了苍穹的心口。
补天台已塌半壁,玄冥轮悬于夜空,像一轮被啃噬的月亮,缺口处漏出幽蓝光瀑。
沈砚之横剑而立,白发披散,血与桃花一并落在脚边。
他身前,是数十万修士燃起的烽火;他身后,是沉沉睡去的林妤晚——法力尽失,呼吸轻得像一声叹息。
玄冥踏空而来,黑袍不染纤尘,语调温雅得像旧友寒暄:
“贤弟,天下累了,该歇一歇。”
话音落,战火声、风雷声、众生呼号,一瞬间被无形之力按下静音。
天地只剩他与沈砚之,隔着三丈残台,对视。
玄冥抬手,一幅“众生之图”铺展——
图中,妖星尚未全退,若再撞击,五域将碎成六块;
人间粮田被寂灭雪覆盖,凡人以草根为食;
仙门灵脉枯竭,弟子为争一块下品灵石拔剑相向。
血与火,沿着图卷蠕动,像活物攀爬沈砚之的靴沿。
“杀一人,救万万人。”
“杀她,补笼,轮圆满,星自退。”
“你愿世间白骨成山,还是愿她一人永眠?”
玄冥的嗓音带着金属回音,似亿万人一起发问。
图卷尽头,浮现一行鎏金古篆——
「献祭者:沈砚之」
「祭品:林妤晚」
「果报:众生太平,汝为救世圣君」
沈砚之垂眸,指尖抚过那行字,像在读情人的额纹。
忽而低笑,声线轻飘:“听起来,是笔好买卖。”
玄冥眸色深深:“贤弟一向聪明。”
“只是——”沈砚之抬眼,眼底桃花与血光交织,“我要加点利息。”
“说。”
“第一,我要你玄冥轮主控密钥三分之一。”
“第二,我要你立誓,千年内不得再抽凡人情珠。”
“第三,我要……亲手行祭,任何人不得插手。”
三条件出,众生图卷微颤,似被刀锋划过。
玄冥沉吟片刻,莞尔:“可。”
他伸指,一点幽黑符文飞向沈砚之,像一条驯服的蛇。
“密钥、誓言、仪式,皆如君愿。”
“三日后,子时,裂轮之下,恭候大礼。”
玄冥转身,黑袍没入夜色。
静音结界碎裂,烽火与呐喊再次涌入世界。
没人听见,沈砚之掌心那一点黑符,被桃花剑气悄然吞没,炼成一枚暗紫的“反钥”。
当夜,沈砚之抱着林妤晚,隐入桃花村旧址。
月色如残轮,他铺开一张空白阵图,以指为笔,以血为墨,先画下一枚“反钥”图腾;
随后,将前世镜碎片、小七残核、自己最后一枚情珠,一并投入阵心。
阵名:
「蛊惑之阵」
——谁蛊惑谁,尚未可知。
他低头,吻了吻林妤晚冰凉的额:
“好好睡,三天后,看我给你造一座新的天。”
三日里,天下风起云涌——
有人闻讯,热泪盈眶,称沈公子大义;
有人怒骂,举剑长啸,誓保林妤晚;
更多人,默默收拾行李,拖家带口,朝桃花村相反的方向逃。
众生皆在权衡:
一条命,与自家儿女、父母、山河,孰轻孰重?
答案,写在一张张沉默的脸上。
子时,风停云静。
玄冥轮高悬,缺口处已自行生长出森白骨芽,像巨兽新生獠牙。
十万修士远远围观,无人敢近。
场中,只设一座小小石台,台上插着沈砚之的剑。
林妤晚被轻放在剑侧,白衣与白发交融,像一朵将谢未谢的桃花。
沈砚之一袭青衫,负手而立,面带微笑:“可以开始了。”
玄冥抬手,祭阵升起,黑金锁链自虚空垂落,一端连轮,一端指向林妤晚心口。
“贤弟,请。”
沈砚之含笑,一步上前,掌心暗紫反钥悄然亮起。
就在锁链即将贯穿林妤晚之际——
沈砚之忽地翻手,反钥按入自己胸口!
轰!!
暗紫光芒化作参天桃树,自他体内暴长而出,枝桠瞬间缠住玄冥轮。
桃花开,花蕊却是血色剑气,亿万股剑气顺着锁链,反刺玄冥!
“玄冥,你教我——”
“杀一人,救万万人。”
“可我偏要,”
“杀我自己,救她,也救万万人!”
剑气爆鸣,玄冥轮发出亘古未有的尖啸。
玄冥黑袍被剑气撕裂,露出胸口一道与陈旧骨刺相连的裂痕——
那正是“秩序牢笼”的总枢!
沈砚之吐血,却笑得更艳:“不好意思,我向来喜欢把利息收高一点。”
“今日,借你祭天,祭的是——旧天!”
血色剑气化作洪流,沿玄冥轮缺口,一路斩向众仙埋骨之地。
苍穹裂帛,露出其后幽深的混沌。
十万修士跪倒,不知是跪崩塌的旧秩序,还是跪那道执剑的白发身影。
玄冥被桃树钉在轮心,眼底第一次浮现“惊愕”,继而低笑,如夜枭。
“好一个……蛊惑。”
“贤弟,你终究——”
“也学会了撒谎。”
轰然巨响,玄冥轮炸成千万黑蝶,卷入混沌。
沈砚之转身,抱起林妤晚,一步踏入桃树崩裂的光影里。
白发在风里燃烧,像最后一瓣桃花。
无人看见,他指尖那最后一枚情珠,悄然碎成飞灰。
——从此,他再不会爱,也再不会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