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张升有些疲惫的回到济世堂时,家人们早已为他准备好了丰盛的庆功宴。
酒桌之上,老爹张麒伸着大拇指赞道:
“我早就说过,几个孩子中数老三最为聪慧,就是顽劣了些,想不到前日里跌的那一跤,倒把我儿子给摔上正道了!”
母亲仝氏却拍了老伴儿的手臂一下,斥道:
“老头子胡说什么!我宁愿升儿平凡一些,只要今后能平安就好。”
张麒笑道:“倒成了我的不是了。”
老二张旭道:“当然是爹的不是,平日里我们最担心的,就是您找老三的麻烦,大哥,小妹,你们说是不是?”
见最为疼爱的小女儿和老实本分的长子也纷纷附和,心情不错的张麒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笑问道:
“那我自罚一杯,总行了吧?”
谁知儿女们却又起哄道:“三杯,自罚三杯才成!”
望着眼前厚道的父亲,慈爱的母亲,以及与自己同气连枝的兄妹几人,张升心道:
我一定要带你们平安离开北平,去过好日子!
然而张升也明白,现在绝不是说出此事的好时机,于是试探着问道:
“爹,娘,儿子算了算,今后每个月,都能靠白色兰花皂赚到五百四十贯钞,除去本钱和掩人耳目所需的花销,大概还能剩下三百贯钞左右,这些钱,我可不可以交出一半作为家用,自己留下一半?”
仝氏问道:“为什么?”
张升故作扭捏地笑了笑,道:“儿子今年也十八了,总该为成家做些打算不是。”
仝氏笑道:“你大哥二哥都还未娶妻,你倒是急切的很。”
张麒则正色道:“虽说咱们家现下还未分家,但老三既然能赚这么多钱,就不能再糊里糊涂地混在一起了,如何分配这些钱,你自行决断便是。”
说完,转头问道:“你们有没有意见?”
张昶挠了挠头,道:“我身为长子,却没有能力为家里分忧,已经很是羞愧,又怎么会有意见。”
张旭也道:“不错,怎么说我也是老三的哥哥,怎么好意思惦记弟弟的钱。”
张子苓则一把揽住了张升的臂膀,笑道:
“我就更加没意见了,三哥说我是初始……初始合伙人,要每个月给我分成的!”
张升笑道:“这是自然。”
随即又转头问道:“爹,如今生意不好,您还打算继续经营济世堂吗?”
张麒点了点头,叹道:
“多少也能赚点,没有关掉的必要。再者说来,做了一辈子药铺生意,我也不想就此放弃,你大哥和二哥也好有些事做。”
看着老父亲的落寞模样,张升心下不忍,暗道:
我在中医药大学这几年,倒也读过许多医书,学了不少医学知识,先前并不是没有想过帮你经营济世堂,但这个时代的杏林中人,若只给平民百姓治病,是赚不到什么钱的。
而咱们家如果一旦和北平的权贵,甚至是燕王府扯上关系,等到靖难之役开始后又难保不被清算。
老爹,先对不住了,等离开北平后,我会想法子帮你的!
于是在这场欢宴过后,与以往相同的是,张麒、张昶、张旭父子三人继续经营着济世堂,生意惨淡却还能勉力为之;
与以往不同的是,由于张升和张子苓做着白色兰花皂的买卖,张家人的生活也随之改善了许多。
为了方便日常进货,张升甚至还采办了一辆马车。
这日做好了香皂后,已是午时末刻,张升随意用了些饭食,正要小憩片刻,张子苓却兴致勃勃地走了进来,喜形于色地说道:
“三哥,咱们走!”
张升只觉眼皮发沉,问道:“去哪儿啊?”
张子苓道:“大兴县今日新到了一批皂荚,是湖广产的上品,价格也甚是划算,咱们快些去看看,晚了怕是就要被人抢购一空了。”
打了个哈欠后,张升才苦笑道:
“小妹,你做起生意来,怎地就这般不知疲倦,我看你今日一早就出去了,莫非就是为了打探此事?”
张子苓用力地点了点头,道:
“当然不累,三哥不是总说什么事业为重么!”
就这样,哈欠连天的张升便被妹妹裹挟着,开始“疲劳驾驶”,一路朝着大兴县而去。
谁知刚入大兴县境内,张子苓便敲了敲车厢,道:
“三哥,停车,我要去方便下。”
张升望了望四周,道:“就快到集市了,那里有茅厕,你要不然再忍耐片刻。”
张子苓却用细弱蚊蝇般的声音说道:
“不成,我来了月事。”
张升也颇感尴尬,赶忙停下了马车,指着远处的一棵大树道:
“那里距离官道比较远,快去吧。”
待得羞红着脸的张子苓走后,张升的脑海中又不自禁的转起了生意经:
据我所知,明朝的女子此时应当还在使用可重复使用的布条,即便是皇后贵妃亦只能用些高档的布料罢了,其实也不舒适。
若是能做出合格的卫生巾来,定然又能赚上一大笔,只是这个时代去哪找纤维棉呢……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的传来,打乱了张财迷的思绪。
张升回首看时,只见三骑马已在数丈开外,跑在最前面的人满身是血,神色甚是紧张,频频回首张望。
后面的两人则紧追不舍,显然是在展开追捕。
不愿节外生枝的张升,赶忙转回了身子,唯恐惹上事端,只在心中默念,期望三人能速速离去。
可惜天不遂人愿,被追捕者的马儿由于力竭,前腿一软便骤然摔倒,将马上乘客向前扔了出去。
那人功夫看起来很是不错,借力向前滚了几下就止住了势头,只是自身伤势太重,身体晃了晃便仰面倒了下去,发出了砰的一声,甚是沉闷。
后面的两名追捕者见状大喜,连忙勒住马头,翻身下马。
其中一人正要上前查看,同伴却提醒道:
“这钦犯棘手的紧,他这一路下来,咱们已折损了不少兄弟,该不会有诈吧?”
那人赶忙停下了脚步,道:“不错,咱们锦衣卫先前可从没吃过这么大的亏,还是谨慎些才是。”
说罢从怀中摸出了仅剩的一把飞刀,奋力朝着那钦犯的后心掷出,只是失了些准头,插在了其左肩上。
听到这里,张升的心都快要凉了:钦犯、锦衣卫……今日怕是遇到大麻烦了,只求小妹莫要回来才好。
见飞刀几乎直没入柄,那钦犯却纹丝不动,显是死了,两名锦衣卫大喜,快步走上前去。
可就在二人将那钦犯翻起来的同时,只听得砰砰数响。
两名锦衣卫便先后倒了下去,一人立时毙命,另一人身受重伤却还未死,只是在血泊中挣扎。
原来,那钦犯知道若是当面点燃火绳发射,敌人便会有所防备,自己在重伤之下必然无法同时射中两人。
索性便忍着剧痛俯在地上装死,同时算准时机点燃火绳,在最后关头发起了攻击。
早已浑身是伤的钦犯,手中的拐子铳再也拿捏不住,掉落在地,勉强转头望向了张升,有气无力地说道:
“小兄弟,救……救我,必有重……重谢。”
望着眼前诡异骇人的血腥场面,张升只觉毛骨悚然,若非小妹还未回来,早就驾着马车逃了,又怎敢贸然凑上前去?
那未死的锦衣卫颤抖着按住了伤口,勉力说道:
“杀了这……钦犯,朝廷定有……有重赏。”
张升又怎敢要什么重谢和重赏,当下把心一横,高声叫道:
“小妹快回来,咱们走!”
张子苓本就在朝这边走来,听到呼唤更是加紧了步伐,到了近前时,也被眼前的景象吓得不轻。
但面色都有些发白的她,却令人意外的说道:
“三哥,咱们走不得。”
张升不由一怔,连忙问道:“为何?”
张子苓道:“这位锦衣卫的大人已经见过咱们,此时对其置之不理,他若是得救,日后必会追究。”
张升道:“小妹的意思,是咱们应该救他?”
张子苓颔首道:“民救官,想来是没有什么错的。”
那锦衣卫闻言大喜,忙道:“不……不错!”
逐渐冷静下来的张升,却留了个心眼,问道:
“还想请教大人,这贼人究竟犯了何罪?”
那锦衣卫心下不悦,却还是耐着性子答道:“谋逆之……之罪。”
意识已有些模糊的钦犯听了这话,缓缓睁开了双眼,断断续续地说道:
“小兄弟莫……要信他,锦衣卫追……追杀我,无非是为……了《最胜神机》,今日既然被你……”
说到这里,便开始剧烈咳嗽,难以再说下去了。
听到这里,张升心下已然明了,大声道:“锦衣卫大人,我来救你了!”
那锦衣卫大喜,道:“好!”
张子苓忙道:“三哥小心,那钦犯有火铳。”
张升安慰道:“小妹放心,他用的是拐子铳,想要发射必先点燃火绳,若是见势不对我就立即开溜。”
张子苓闻言稍感放心,却想不通对读书毫无兴趣的三哥,怎会对火器如此了解。
快到近前时,张升一边紧紧地盯着那钦犯,一边拾起了锦衣卫掉在地上的雁翎刀,道:
“大人,待小的先料理了这贼人,再来救治您,以免咱们被偷袭,不知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