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1:47,滨港市刑侦技术中心,地下一层,解剖室。排气扇嗡嗡转,像一头累极了的兽。沈砚把无影灯调到5500 K,冷白光“啪”地砸在不锈钢台上,尸体被照得几乎透明。
男性,全裸,锁骨到脚踝裹了三层保鲜膜,平整得找不出一条皱褶。远远看,像一盒连夜送到的高级生鲜,只差没贴标签。沈砚低头检查膜层,声音不高,却足够让麦克风收进去。
“死亡时间三十六小时,室温二十摄氏度,湿度百分之五十五,保鲜膜延缓尸冷,误差正负两小时。”2门口传来运动鞋碾过防菌胶垫的“咔啦”声。
陆辞叼着一根没点的烟,双手插在风衣口袋,鞋底沾着云南路工地的红泥。“沈法医,能先别报数据吗?楼上住户还在闹鬼,说听见保鲜膜‘滋滋’响。”他语气懒散,眼神却锋利,像给刀背开锋。
沈砚没抬头,镊子尖挑起死者唇角。“尸体微笑,是颊肌脱水收缩,不是鬼。”陆辞耸耸肩,把烟从齿间拿下来,顺手扔进证物桶。“我见过笑着死的,没见过笑得这么……礼貌的。”3礼貌——这两个字在停尸间里滚了一圈,带着回音。
沈砚把镊子放回托盘,摘下口罩,左耳系带先断,右耳后断,动作一丝不苟。酒精凝胶在她掌心“沙”地一声,指节被搓得发红。那红像旧疤,也像新伤。陆辞盯着那抹红,忽然想起七年前雨夜,同一个动作,同一双手——那时她拖着一具盖白布的单架,指节同样红得刺目。
“陆队,解释解释——”沈砚用刀背拨开死者右手指缝,紫外线灯下,一缕幽蓝纤维幽幽磷光。“七年前,我姐姐失踪案里,出现过同款蓝色纤维。”她声音平稳,却像手术刀贴着血管走。陆辞眉心一跳,嘴角仍挂着吊儿郎当的笑。“三十六小时前,我在云南路出现场,没空来你们高档小区。”
沈砚没接话,只把纤维放进证物袋,封口,贴标签。动作干脆,仿佛封存一段尚未引爆的雷管。
“死者胃内容物:龙虾、香槟、少量抗酸药,以及——”镊子尖发出极轻的“叮”,一枚0.3克拉钻戒被放进不锈钢盘。“H色,VS净度,市场价四万八。”不锈钢反射冷光,像给戒指加了一圈霜。陆辞终于收起玩笑,眸色沉下去。“男性,三十五岁,未婚——吞钻戒给谁?”
沈砚抬眼,第一次正对他。瞳仁深得像刚被冰水冲过,却又隐隐燃着蓝火。“给活人,或者给死人。”“总之,有人想让他‘带’出去。”
解剖室外,夜灯惨白。排气扇仍在转,把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一端抵在尸体脚背,一端悬在门框——像两条互不相交的平行线,终于因为一具被保鲜膜束缚的尸体,被迫交汇。
沈砚转身,洗手,水流声盖住所有心跳。陆辞低头,用手机给纤维拍照,闪光灯一亮——“啪。”像有人在黑暗里按下倒计时。101:59,解剖结束。沈砚摘下手套,声音轻得像刀贴鞘。“陆队,下次进门前,把鞋套穿上。”“我怕你把外面的鬼也带进来。”陆辞笑,舌尖顶过虎牙。“放心,真鬼都在屋里。”他抬眼,目光掠过死者,又掠过她——“包括我。”
——第一章·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