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双敌再临围危城 孤将力挽护残军
夕阳最后一缕金红余晖被安龙城头的硝烟吞噬时,城墙上的篝火便次第亮起。松木火把烧得噼啪作响,火星子落在青灰色城砖上,很快又熄灭在残留的血渍里。东侧女墙边,两名伤兵正弓着身子填补缺口——左边是满脸胡茬的老兵赵老三,他左臂空荡荡的袖管扎在腰间,只用右手攥着碎石往夯土缺口里填;右边是刚满十七岁的新兵吴狗子,颧骨上还沾着未干的血污,每搬一块残砖,胸口的箭伤就牵扯着他皱眉咧嘴,却始终没哼一声。
城墙下的马道上,百姓们提着陶制粥罐穿梭。卖豆腐的王阿婆裹着打补丁的蓝布头巾,颤巍巍地将滚烫的粟米粥递到赵老三手里,罐沿还挂着几粒没刮干净的米粒:“赵兄弟,趁热喝,填填肚子好守城。”赵老三接过陶罐,指尖触到温热的陶壁,喉结滚动了两下,沙哑着嗓子道:“多谢王阿婆,您也当心些,别靠城墙太近。”
沱江绕着安龙城缓缓流淌,夜色里泛着暗黑色的波光。上游漂来的断矛卡在浅滩石缝里,矛尖还沾着暗红的布条;半块染血的箭杆浮在水面,箭羽被水泡得发白,像一只折断的鸟翼。水腥味混着挥之不去的血腥气,顺着晚风飘进城里,连空气都变得沉重起来。
李定国站在城楼最高处,玄色鳞甲上的血渍早已凝结成暗褐色硬块,甲片缝隙里还嵌着细小的碎石。他左臂的刀伤刚用草药包扎好,粗布绷带绕着臂膀缠了三圈,末端用麻绳系着死结,稍一抬臂,便有撕裂般的剧痛顺着筋骨蔓延到肩胛。他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只是望着远处马鞍山的方向——夜色中,那里的火光像一头蛰伏的巨兽,橙红色的光点密密麻麻,衬得夜空格外漆黑。
“将军。”周文捧着一本残破的账本快步走上城楼,靴底踏过木板的声响在寂静中格外清晰。这位三十出头的幕僚总穿着洗得发白的青布长衫,往日里总爱把发髻梳得整整齐齐,此刻却有几缕发丝垂在额前,眼底还带着熬夜的红血丝。他走到李定国身边,将账本递过去,声音压得很低:“今日一战,咱们伤亡一百七十余人——赵老栓、钱小五他们九个老兵没撑住,还有吴狗子他哥吴大牛,替人挡箭时……”
周文顿了顿,指尖划过账本上“吴大牛”三个字,又道:“百姓里,王阿婆的儿子柱子也没了,就是帮着搬滚石的那个后生。清军那边清点下来,约有九百人阵亡,尸体已经拖到城外焚烧,烟味这会儿还飘着呢。只是……”他咽了口唾沫,语气更沉了些,“火药只剩不足三十斤,火铳损坏了二十余门,连后山采来的滚石,也只剩不到五十块了。”
李定国接过账本,泛黄的纸页边缘卷着毛边,上面的名字用炭笔写得密密麻麻。他指尖划过“赵老栓”三个字——那是跟着他从云南打到贵州的老兵,去年还说要等光复了家乡,就娶邻村的姑娘;再往下是“柱子”,昨日这后生还笑着说要跟他学耍刀。他深吸一口气,将账本递回给周文,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让伙房多煮些粥,加两把豆子,优先给伤员和百姓送去。另外,派三名斥候——让张快腿去马鞍山,他眼神好;李矮子去普安州,他熟悉山路;王三郎去狮子山,让他们每隔一个时辰回报一次,一旦有动静,立刻来报。”
“是,将军!”周文应声离去,青布长衫的下摆扫过城砖,很快消失在楼梯口。
城楼下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奔跑声,李定国低头望去,只见王小二正帮着医护兵换药。这十六七岁的少年原是城里的铁匠学徒,清军来犯时,他提着父亲留下的铁锤就上了城墙,此刻肩膀上缠着渗血的绷带,却依旧麻利地给伤员缠布条——他给断了腿的老兵擦药时,还会轻声说:“张叔,忍忍就好,等打赢了,我给您打把新镰刀。”
看到李定国在城楼上,王小二快步跑了上来,双手捧着一把锈迹斑斑的开山斧。那斧头沉甸甸的,斧刃上还沾着暗红的血渍,斧柄处缠着的青布条早已被血浸透,结成了硬块——李定国一眼就认出,这是廖勇的兵器。
“将军,这是廖勇将军的斧。”王小二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哽咽,眼眶红得像兔子,泪水在里面打转,却强忍着没掉下来。他双手把斧头举得更高些,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我们在马鞍山的乱葬岗找着的,斧刃卡在清军尸体的盔甲里……廖将军他……他最后还喊着要护着大明,我们一定要为他报仇!”
李定国接过大斧,斧柄握在手中竟有些发烫,仿佛还残留着廖勇的体温。他想起昨日马鞍山一战,廖勇率三百士兵断后,临走前拍着他的肩膀说:“定国,你带着陛下先走,我替你挡着!咱哥俩,生是南明人,死是南明鬼!”那声音至今还在耳边回响。他轻轻抚摸着斧刃上的缺口——那是去年攻打长沙时,廖勇用它劈开过清军的城门,缺口处还能看到金属的光泽。
“会的。”李定国的声音格外坚定,他将斧头横抱在怀里,像抱着一件珍宝,“这把斧,我会亲自保管。等将来光复了河山,就把它供奉在忠烈祠里,让后人都知道,有个叫廖勇的将军,为了大明流尽了最后一滴血。”
王小二用力点头,用袖子擦了擦眼泪,转身跑下城楼时,还不忘回头喊:“将军,您也当心!”李定国望着他的背影,又看向城下——王阿婆正给吴狗子喂粥,赵老三用仅剩的右手帮着搬木板,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疲惫,却没有一丝退缩。他心中稍稍安定:只要这股劲还在,安龙就还有希望。
然而,希望很快就被新一轮的危机击碎。
深夜子时,城楼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张快腿跌跌撞撞地跑上城楼,粗布短褂上沾着泥土和草屑,裤腿还被树枝刮破了一道口子。他跪在地上,双手撑着膝盖大口喘气,声音带着急促的喘息:“将军!不好了!孙可望的大军动了!约莫有三万兵力,前头的先锋营已经过了普安州的石桥,正朝着安龙赶来,预计明日清晨就能到城下!”
“孙可望?”李定国心中一沉。他与孙可望本是张献忠麾下的老兄弟,当年一同拥立永历帝时,两人还曾对着大明的旗帜起誓,如今却成了仇敌。他刚想下令让士兵加强西侧防御,楼梯口又传来一阵脚步声——李矮子跑了上来,他的草鞋磨破了底,脚底板渗着血,却顾不上疼,大声喊道:“将军!马鞍山的清军也动了!多铎亲自率领两万铁骑,带着伊尔德那伙人,朝着安龙方向冲来,骑兵跑得快,预计明日午时就能到!”
“双敌齐至……”李定国握紧了腰间的弯刀,刀柄上的缠绳被汗水浸得发潮,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安龙城内,能战斗的士兵只剩不到四百人,就算加上王小二这样的百姓壮丁,也不过一千人。要同时抵挡五万敌军,无异于以卵击石。
他快步走下城楼,刚到马道就撞见周文。这位幕僚正指挥着百姓搬粮食,看到李定国,立刻迎上来:“将军,可是有消息了?”
“孙可望和多铎都来了。”李定国语速极快,“你立刻组织人手,把城内的粮食、草药和剩余的兵器都集中到行宫附近——王阿婆他们那些百姓,也让他们收拾些干粮。若城破了,你就带着大家从西侧城门撤离,顺着沱江走,去狮子山找刘文秀汇合。另外,派两个快马,连夜去普安州通知刘文秀,让他务必在狮子山的山口设防,多备些滚石,接应我们。”
“是!将军!”周文不敢耽搁,立刻转身喊道:“赵老三!你带着人去粮仓搬粮食!王小二,你去通知王阿婆他们收拾东西!动作都快点!”赵老三应了声“好”,用右臂夹着麻袋就往粮仓跑;王小二也转身喊着“王阿婆,快收拾东西”,声音在夜里传得很远。
城内的街道上很快响起了搬运东西的脚步声。王阿婆抱着装着干粮的布包,牵着邻居家的小丫头;吴狗子背着受伤的弟弟,一步一步往行宫方向挪。百姓们虽面带恐惧,却没有一人抱怨——他们都记得,昨日李定国为了护着百姓,亲自挡在清军的箭雨前,这样的将军,值得他们信任。
次日清晨,天刚蒙蒙亮,东方的天际刚泛起一丝鱼肚白,安龙城西的地平线上便出现了黑压压的军队。孙可望骑着一匹白色战马,身着耀眼的金色铠甲,铠甲边缘还镶着银丝,在晨光中闪着刺目的光。他身后的士兵们手持长枪,队列整齐,旗帜上绣着的“平东王”三个大字用金线绣成,在晨风中猎猎作响。
冯双礼和王自奇率领先锋营早已抵达城下。冯双礼是个满脸横肉的壮汉,骑着黑马,手里握着一把鬼头刀;王自奇则留着山羊胡,穿着青色铠甲,正指挥士兵搭建云梯——木头碰撞的声响,顺着晨风飘进城里。
孙可望勒住马,目光投向城楼上的李定国,高声喊道,声音透过城门传到城内:“定国!多年的兄弟,我也不跟你绕弯子!安龙已是孤城,你若打开城门投降,我还能饶你一命,封你为云南总兵,咱们兄弟俩还能一起享富贵!若敢抵抗,等我破了城,定将你碎尸万段,连永历那伪帝都保不住你!”
城墙上的李定国冷冷地看着他,玄色鳞甲在晨光中泛着冷光。他太清楚孙可望的为人——当年为了争夺兵权,孙可望连自己的叔伯都能下手,投降只会死得更惨。他转身对身边的赵老三说:“赵大哥,让火铳手都埋伏在女墙后,等敌军靠近五十步再开火,省着点火药。你带着人守西侧城墙,滚石都堆在显眼处,别让他们轻易靠近城门。”
赵老三拍了拍胸脯,只剩一只手的他依旧挺直了腰板:“将军放心!有俺在,他们别想靠近城门半步!”
孙可望见李定国拒不投降,脸色一沉,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敬酒不吃吃罚酒!冯双礼,你率领先锋营攻城!拿下安龙,擒获李定国,赏银千两,官升三级!”
“得令!”冯双礼高声应和,一挥鬼头刀,“弟兄们,冲!拿下城门,赏银到手!”
先锋营的士兵们推着沉重的攻城锤,朝着西侧城门冲去。他们举着铁皮盾牌,抵挡着城墙上射下的箭矢,一步一步地逼近——盾牌被箭矢射得“咚咚”响,却依旧挡不住前进的脚步。城墙上的火铳手们屏住呼吸,等到敌军进入射程,才扣动扳机——铅弹呼啸着穿过空气,击中清军士兵的铠甲,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
一名清军士兵中枪倒下,尸体摔在攻城锤旁;后面的士兵立刻补上,双手推着攻城锤继续往前。“咚咚!咚咚!”攻城锤砸在城门上,每一次撞击,都让城门上的木板裂开一道更大的缝隙,木屑飞溅,落在地上。
就在西侧战斗激烈时,东侧城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那声音越来越近,像一阵惊雷,震得地面都在微微颤抖。李定国心中一紧,快步走到东侧城楼——只见多铎率领的两万铁骑已抵达城下,黑色的骑兵队列如同一股洪流,将东侧城墙团团围住。
多铎穿着银色铠甲,骑着一匹棕色战马,腰间挂着一把镶嵌宝石的弯刀。他身边的伊尔德骑着黑马,手里高高举着一颗血淋淋的首级,首级的头发散乱,正是廖勇。伊尔德扯着嗓子喊道:“李定国!你看看这是谁!你的弟兄廖勇已经死了,安龙已是孤城,快投降吧!否则,等我破了城,定将你和永历伪帝一起砍了脑袋,挂在城楼上示众!”
城墙上的士兵们看到廖勇的首级,顿时红了眼。赵老三气得浑身发抖,仅剩的右手攥着断矛,高声骂道:“狗娘养的!老子跟你们拼了!”百姓们也都红了眼眶,王阿婆抱着小丫头,牙齿咬得咯咯响。
李定国按住腰间的弯刀,目光扫过东西两侧的敌军,玄色的铠甲在晨光中泛着冷光。他拔出弯刀,高高举起,刀锋映着朝阳,闪着凛冽的光芒:“弟兄们,乡亲们!清军和叛军已兵临城下,我们身后就是行宫,就是大明的最后一点希望!今日,咱们便用手中的兵器,护着家园,护着陛下!就算战死,也要让他们知道,咱们南明子民的骨头,是硬的!”
“死守安龙!死守大明!”城墙上的军民们齐声呐喊,声音震耳欲聋,盖过了敌军的冲锋声。赵老三用断矛捅向爬上城墙的清军;王小二举起廖勇的开山斧,朝着云梯上的士兵砍去;王阿婆也捡起地上的石块,用力砸向城下的敌军——每个人都在拼尽全力,守护着这座孤城。
东侧城墙上,王小二正用开山斧将一名清军士兵砍下去。那士兵惨叫一声,从城墙上摔落,尸体砸在城下的骑兵身上,引发一阵混乱。王小二的肩膀刚被一支流箭射中,鲜血很快浸透了绷带,顺着胳膊流到斧柄上,他却依旧死死握着斧头,眼中满是仇恨——他还记得,廖勇将军曾教他怎么挥斧,说“劈砍要快,要准,才能杀敌人”。
忽然,一名清军骑兵朝着他冲来,马刀带着风声,眼看就要砍中他的头颅。王小二来不及躲闪,只能闭上眼,握紧斧头准备拼命。就在这时,一道黑影闪过——李定国及时赶到,弯刀一挥,“咔嚓”一声将马刀挡开,紧接着手腕一转,弯刀顺着马刀的缝隙划过去,正中骑兵的咽喉。
骑兵从马背上摔落,鲜血喷溅在城墙上,染红了王小二的衣角。
“将军!”王小二惊喜地喊道,眼中满是感激。
“小心些,别光顾着往前冲。”李定国拍了拍他的肩膀,玄色铠甲上的血渍蹭到了王小二的衣服上。他转身又投入战斗,左臂的绷带早已被鲜血浸透,暗红色的血顺着甲片往下滴,落在城砖上,很快凝结成小块。
西侧城墙上,战斗也已进入白热化。孙可望的大军推着云梯,源源不断地朝着城墙攀爬。赵老三用断矛将一名爬上来的清军捅下去,刚想喘口气,又有两名清军翻上了女墙。他咬着牙,用身体顶住清军的刀,喊道:“吴狗子!快拿石头来!”吴狗子立刻抱起一块滚石,用力砸向清军的后背,清军惨叫一声倒在地上。
周文拿着一把长枪,正与一名清军士兵厮杀。他本是文官,平日里很少习武,此刻却像一名久经沙场的老兵,长枪挥舞得有模有样。一名清军士兵从侧面偷袭,一刀砍中了他的右臂,鲜血立刻喷了出来,溅在青布长衫上,像开了一朵暗红色的花。周文闷哼一声,却没有后退,反而握紧长枪,用尽全力将那名清军士兵捅下城墙,声音嘶哑地喊:“别想过去!”
“将军!西侧城墙快守不住了!清军已经爬上城墙了!”吴狗子跑到李定国身边,脸上满是焦急,他的额头上还流着血,不知道是自己的还是敌人的。
李定国朝着西侧望去,只见五六个清军士兵已经爬上了城墙,正与赵老三他们厮杀,城墙缺口处的士兵越来越少,眼看就要被敌军突破。他心中一沉,知道再这样下去,安龙迟早会被攻破。
他转身对周文道:“周兄弟,你率领赵老三和一半士兵,保护陛下从西侧城门撤离——王阿婆他们那些百姓,也都带上。顺着沱江走,去狮子山找刘文秀。我率领剩下的人,在城内街道设伏,跟清军周旋,为你们争取时间。”
“将军,我不走!”周文立刻摇头,右臂的伤口还在流血,他却用左手抓住李定国的胳膊,“要走一起走,我留下来跟你一起战斗!”
“这是命令!”李定国厉声喊道,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陛下和百姓们需要你保护!只有你们安全抵达狮子山,南明才有希望!你要是不走,就是在害大家!”
周文望着李定国的眼睛,那双总是带着坚定的眼睛里,此刻满是决绝。他知道事态紧急,只能用力点头,泪水顺着脸颊往下
流,声音带着哽咽:“将军,你一定要保重!我在狮子山等你,咱们还要一起光复大明!”
李定国拍了拍他的肩膀,没再多说——多说一句,便多一分不舍。周文立刻转身,朝着行宫方向跑去,一边跑一边喊:“赵老三!吴狗子!带上弟兄们,护着陛下和百姓撤!快!”赵老三应了声“好”,用断矛支撑着身体站起来,朝着身边的士兵挥手;吴狗子也扶着受伤的弟弟,跟着人群往西侧城门挪。
王阿婆抱着小丫头,路过李定国身边时,停下脚步,从布包里掏出一个还热着的粟米饼,塞到他手里:“将军,带着路上吃,别饿着。”李定国接过饼,指尖触到温热的饼皮,心中一暖,点了点头:“阿婆,您也当心。”
等周文带着百姓和大部分士兵撤离,李定国转身看向剩下的两百余名士兵——他们中有跟着他多年的老兵,也有像王小二这样的壮丁,每个人脸上都没有惧色。李定国握紧弯刀,高声道:“弟兄们,咱们今日留在这里,是为了给陛下和百姓争取时间。就算战死,也要拉几个清军垫背,让他们知道,咱们南明的兵,不是好欺负的!”
“跟清军拼了!”士兵们齐声呐喊,王小二举起廖勇的开山斧,斧刃在晨光中闪着光:“将军,我跟你一起杀敌人!”
李定国带着士兵们在城内街道上设伏——他们将原木横放在街道中央,挡住骑兵的去路;把陶罐装满煤油,摆在屋顶;还在墙角藏了些火铳手,只等清军进来。
没过多久,东侧城门传来“轰隆”一声巨响——清军终于攻破了城门。伊尔德率领骑兵如潮水般冲进城内,马蹄踏过青石板路,发出“哒哒”的声响,朝着行宫方向疾驰而去。他们以为李定国早已撤离,毫无防备地冲进了街道。
“放!”李定国一声令下,屋顶的士兵们立刻将煤油罐推下去。陶罐摔在地上,煤油流淌出来,很快漫过了青石板路。一名士兵点燃火把,扔向煤油——瞬间,火焰冲天而起,将清军骑兵的去路挡住。
“不好,有埋伏!”伊尔德惊呼一声,想要下令撤退,可街道两侧的火铳手已经开火。铅弹呼啸着穿过空气,击中清军士兵的铠甲,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不少骑兵从马背上摔下来,被火焰烧得惨叫连连。
李定国率领士兵们从巷子里冲出来,弯刀挥舞着砍向清军。王小二紧随其后,开山斧劈向一名清军士兵的肩膀,那士兵惨叫一声,倒在地上。李定国朝着伊尔德冲去,弯刀直指他的咽喉:“伊尔德,拿命来!”
伊尔德见状,立刻举起马刀迎上去。两人的刀在空中碰撞,发出“锵”的一声巨响,火花四溅。李定国的左臂还在流血,动作稍慢了些,被伊尔德的马刀划伤了右臂。鲜血顺着手臂流到刀柄上,他却丝毫没有退缩,反而抓住伊尔德的破绽,弯刀一挥,砍中了伊尔德的左肩。
“啊!”伊尔德惨叫一声,从马背上摔下来,肩膀上的鲜血喷涌而出。他身边的士兵连忙扶起他,狼狈地往后退:“撤!快撤!”
清军士兵们见将领受伤,军心大乱,纷纷调转马头,想要退出城外。李定国率领士兵们趁机追击,又斩杀了不少清军。可他也因失血过多,眼前一阵发黑,踉跄着差点倒下。王小二连忙扶住他:“将军,您没事吧?”
“我没事。”李定国摆了摆手,刚想让士兵们清点伤亡,忽然听到西侧城外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他抬头望去,只见一支明军骑兵正朝着安龙疾驰而来——旗帜上写着“安龙援兵”四个大字,为首的将领穿着银色铠甲,骑着一匹黑马,正是刘文秀!
“是刘将军!援兵到了!”士兵们高声呐喊,眼中重新燃起斗志。王小二激动地跳起来:“援兵来了!咱们有救了!”
刘文秀率领骑兵冲进城内,看到李定国,立刻翻身下马,快步跑过来。他一把抓住李定国的手,声音带着激动:“定国!我来晚了!路上遇到了孙可望的小股部队,耽误了些时间。你怎么样?伤得重不重?”
“文秀,你来得正好!”李定国握住刘文秀的手,声音带着一丝颤抖——连日的血战和失血,让他的身体早已到了极限,“周文已经保护陛下和百姓撤离,我们也立刻离开这里,去狮子山与他们汇合。”
刘文秀点了点头,立刻下令:“弟兄们,掩护李将军撤离!”他让士兵们殿后,自己则扶着李定国,朝着西侧城门走去。清军和孙可望的大军见明军援兵到来,也不敢贸然追击,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撤离。
李定国坐在马背上,回头望了一眼安龙城——城楼已插上了清军的旗帜,在晨风中飘扬,像一道刺目的伤疤。他心中一阵刺痛,却也知道,此刻的撤退,是为了将来更好的反击。
夕阳西下时,李定国和刘文秀率领的残余军队终于抵达了狮子山。周文和百姓们早已在山下等候,看到李定国,纷纷围了上来。王阿婆快步走到他身边,拉着他的手,眼眶通红:“将军,你可算来了!我们都担心坏了!”
永历帝也走了过来,他穿着普通的龙袍,却没有了往日的威严,脸上满是疲惫。他伸手扶起李定国,声音带着哽咽:“定国,多亏了你,朕和百姓们才能安全撤离。你辛苦了!”
李定国躬身行礼,声音坚定:“陛下,这是臣的本分。安龙虽丢,但我们还有狮子山,还有这么多愿意跟着我们抗清的百姓和士兵。只要我们君臣同心,军民同心,定能重整旗鼓,再与清军一战!”
永历帝点了点头,眼中重新燃起希望:“好!朕相信你!咱们就在狮子山驻扎,招兵买马,将来一定要收复安龙,光复大明!”
百姓们和士兵们齐声欢呼,狮子山的篝火渐渐燃起,映照着每个人的脸庞。他们的脸上虽带着疲惫和伤痕,却依旧透着不屈的光芒——那是希望的光芒,是南明最后的火种。
李定国望着眼前的军民,又想起了廖勇的开山斧,心中暗暗发誓:廖勇兄弟,你放心,我一定会带领大家打败清军,光复大明,让你的名字,永远留在忠烈祠里!
而此刻,安龙城内的清军大营里,多铎和孙可望正坐在中军帐内,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多铎将酒杯重重地摔在地上,酒杯碎裂,酒水溅了一地:“李定国竟然从五万大军的包围中逃了出去,还让刘文秀的援兵来了!真是废物!”
孙可望坐在一旁,脸色也不好看。他原本以为能轻易拿下安龙,擒获李定国,没想到却让李定国跑了。他攥紧拳头,眼中满是狠厉:“多铎将军,明日我们就率领大军进攻狮子山!李定国已经是强弩之末,只要我们再加把劲,定能将他和永历伪帝一网打尽!”
多铎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杀意:“好!明日一早,我们就出发!一定要让李定国知道,跟我们大清作对,只有死路一条!”
帐外的风卷着沙尘,拍打着帐帘,像是在为即将到来的血战奏响前奏。而狮子山上,李定国和刘文秀正坐在篝火旁,讨论着明日的战局。刘文秀看着李定国受伤的手臂,皱眉道:“定国,你的伤得好好养着。明日若是清军来犯,我来率军抵挡。”
李定国摇了摇头,目光坚定:“文秀,我没事。明日一战,关乎南明的存亡,我必须亲自上阵。咱们兄弟俩,一起并肩作战!”
刘文秀看着他,眼中满是敬佩,点了点头:“好!咱们兄弟俩,一起杀清军,光复大明!”
夜色渐深,狮子山的篝火依旧明亮。李定国望着远处的安龙城方向,心中满是坚定——明日,他一定要带领士兵们,打一场漂亮的仗,为死去的弟兄们报仇,为南明争取更多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