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距离“七印封神令”的最后时限，仅剩十二个小时。
神魔公寓内部，灯火通明，却弥漫着一种大战将至的压抑寂静。陈凡没有回自己的房间，而是疲惫地躺在一楼大厅那条供住户休息的旧长椅上。他心口那枚规则之种的搏动，变得异常缓慢而深沉，每一次跳动，都仿佛与整栋公寓每一盏亮起的灯光同步。灯光明灭，如同整栋楼在进行着一种奇特的呼吸。
小灵的声音已经微弱到几乎消散，如同耳语，直接在他心湖深处响起：“融合加深了……你正在从‘规则的承载者’，向着‘规则的化身’蜕变……不再仅仅是容器，你……正在成为规则本身……”
陈凡闭着眼，感受着那种与整栋楼、甚至与更广阔范围内某种无形网络连接的奇异感觉，嘴角扯出一个无奈的苦笑，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喃喃：
“成为规则？听着挺酷……可我还是会怕疼，会累，会饿……还想喝口热粥。”
仿佛是为了回应他这凡俗的愿望，楼下传来了轻轻的敲门声。
敖冰月警惕地靠近门边，透过猫眼看去，随即愣了一下，打开了门。门外站着的是住在隔壁单元的街坊王奶奶，她手里拎着一个老式保温盒，脸上带着慈祥又有些担忧的神色。
“冰月姑娘啊，小陈房东在吗？”王奶奶探头往里看，看到躺在长椅上的陈凡，便颤巍巍地走进来，把保温盒放在旁边的茶几上，“我熬了点小米南瓜粥，还放了点红枣，最是养胃。我孙子晚上跟我视频，说网上都在传，小陈是在帮咱们普通人挡灾呢！这可不能饿着肚子干活，快，趁热喝点。”
陈凡挣扎着想坐起来，王奶奶却摆摆手，“躺着躺着，别客气。”她看了看大厅里或坐或站、气质各异的苏璃烟等人，叹了口气，“你们也都是好孩子……这世道，不容易。奶奶帮不上什么大忙，一点吃的，别嫌弃。”
说完，老太太又颤巍巍地走了，留下那盒还温热的粥，和满室无声的触动。
……
苏璃烟深吸一口气，坐到了电脑前。她知道，最后的关键时刻，需要更强大的力量，一种源自最广泛认同的力量。她再次开启直播，但这次没有露脸，只是在屏幕上发起了了一个话题挑战：
【一句话，证明你见过/相信过“神”或者非凡的存在。】
这个话题如同在干燥的草原上丢下了一颗火种，瞬间燎原！
短短三个小时，数百万条来自全球各地的留言，如同汹涌的潮水般涌入后台：
“我家那只高冷的布偶猫，有一次我伤心大哭时，突然用标准的普通话说‘别哭了，朕当年在月宫砍树的时候都没你这么怂’！它说完自己都吓呆了！”
“我们小区门口修自行车的大爷，三九天就穿个单褂，手里还拿着烧红的烙铁修车链子，一点不怕烫。他说他退休前是‘管火的’，犯了点小错误下来体验生活。”
“我五岁的女儿画我们全家福，旁边总要多画一个穿着金色铠甲、拿着盾牌和长矛的漂亮阿姨。她说那是住在我们楼上的‘雅典娜妈妈’，晚上会帮她打跑噩梦里的怪兽。”
“我爷爷临终前，拉着我的手说，他看见一个穿黑衣服、拿锁链的人等在旁边，但他一点都不怕，因为他说我们这栋楼‘规矩大’，那两位（黑白无常？）不敢直接进来抓人，得按流程敲门……”
苏璃烟飞速地筛选、整理着这些看似荒诞不经，却充满了生活细节与真实情感的留言。她将它们转换成音频，通过公寓布置的阵法，循环播放，并将其蕴含的微弱却真实的“相信”的愿力，引导注入公寓的地基，融入那正在与陈凡深度融合的规则网络之中。
她看着屏幕上那海量的、来自普通人的“证言”，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对着直播间，也对着身后的同伴们说道：
“看到了吗？不是我们在强行造神，标榜自己……是他们在用自己最朴素的方式，记住我们，认可我们，甚至……在不知不觉中，将我们纳入他们平凡生活里的‘神话’。”
……
公寓天台，夜风凛冽。
敖冰月手持龙鳞剑，拦在了一名不速之客面前。那是一名身着纯白祭司袍、面容肃穆冷峻的中年男子——教会最强的执法者之一，“净罪使徒”以诺亚。他手中握着一柄镶嵌着硕大纯净水晶的“净罪之杖”，杖身还残留着不久前摧毁三座异教祠堂时沾染的、不同属性的能量余烬。
“污秽的异端巢穴，当以圣火净化。”以诺亚的声音如同寒冰，不带丝毫感情。
敖冰月龙眸冰冷：“污秽？你口中的污秽，刚刚给我们的房东送了一碗热粥。而你，连一个老人善意递过来的姜汤，恐怕都会嫌脏而拒绝吧？”
话音未落，两人已然交手！龙吟剑啸与圣光杖影在空中激烈碰撞！敖冰月的剑法霸道凌厉，蕴含着龙族之力；以诺亚的杖法则精准而充满净化意味，专门克制各种“异种”能量。
数十回合后，敖冰月找到破绽，龙鳞剑划出一道凄冷的寒光，精准地斩在了“净罪之杖”顶端的水晶之上！
“咔嚓！”
那枚凝聚了强大圣力的水晶，竟被硬生生斩出一道裂痕，光芒瞬间黯淡！
以诺亚踉跄后退，握着受损的法杖，脸上第一次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他并非因为落败，而是因为……在刚才交手的过程中，他清晰地感知到，从下方那栋公寓里弥漫出的、由各种“异端”信念交织而成的光芒，非但没有让他感到排斥与厌恶，反而……带着一种奇异的，让他想起童年时母亲怀抱的……温暖？
他望着远处天际尚未完全散去的、由第二印神罚被转化而成的七彩虹光，失神地喃喃自语：“为何……为何被你们扭曲的光……也能……温暖人心？”
……
一直在监控陈凡身体状况和规则之种变化的雅典娜，猛地从数据流中抬起头，眼中爆发出惊人的神采！
“我明白了！我发现了！”她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不是能量对抗！不是法则碰撞！是抗性！是信仰层面的抗性！”
她指着虚拟屏幕上陈凡心口规则之种的放大模拟图，只见那银色的种子表面，不知何时覆盖上了一层极其微薄、近乎透明的薄膜。
“看这里！每一次，当有新的、来自外界的‘相信公寓、认同公寓’的意念汇聚过来，这层薄膜就会增厚一丝！它在生成一种类似于‘免疫层’的结构！这不是在硬扛神罚的力量，而是在让神罚所依赖的‘绝对信仰否定’机制……在陈凡面前，在一定程度上……失效！”
她飞快地调出古籍数据库，检索着相关的记载，语气越来越肯定：
“上古残卷中有模糊提及，在诸神并立的时代，有一种特殊的存在，其名并非天生，亦非神职，而是由‘被千万生灵于危难中真心呼唤、信赖’而铸就！唯此等存在，可立于神战之外，不受单一神系权柄的绝对压制！陈凡他……正在走上这条路！”
……
最后的时刻，终于到来。
天空仿佛凝固了，沉重的威压让整座城市的空气都变得粘稠。第七道，也是最后一道“神罚之印”，在梵蒂冈上空凝聚。它不再是光柱，而像是一只缓缓睁开的、纯粹由金色信仰火焰构成的巨眼！其中蕴含的力量，让远在东方的人们都感到灵魂战栗，仿佛下一秒就会被彻底净化、蒸发！
陈凡挣扎着，在苏璃烟和敖冰月的搀扶下，再次登上了公寓天台。
他看着天空中那只冷漠的、代表着“唯一”与“绝对”的审判之眼，脸上反而露出了一种奇异的平静。
他没有像之前那样结印，没有布设任何阵法，甚至没有调动心口规则之种的力量。
他只是缓缓地，掏出了自己的手机，再次打开了苏璃烟的直播间。他的脸庞出现在全球无数块屏幕之上，背景是那栋在恐怖威压下显得格外渺小的公寓楼。
他的脸色依旧苍白，声音带着疲惫的沙哑，却清晰地传入每一个观众的耳中：
“我是陈凡。”
“神魔公寓的房东。”
“现在，天上那只眼睛，认为我们不该存在，要降下最后的审判。”
他顿了顿，目光平静地注视着镜头，仿佛在注视着屏幕后的每一个人。
“如果你也觉得，我们这些‘异类’聚集的地方，是混乱的根源，不该存在于这个世界……那么，现在，请你关掉屏幕。这是你的选择，我尊重。”
他的话音再次停顿，给了所有人几秒钟思考的时间。然后，他继续说道，声音里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恳切与力量：
“但是……如果你也曾希望，这个世界能多一点容身之所，少一点流离失所；能多一点理解，少一点偏见；能多一点……‘家’的温暖，无论那个‘家’是什么样子……”
他深吸一口气，用尽此刻全部的力气，一字一句地说道：
“那么，请你……跟我一起，念出这句话——”
“愿、有、所、居，魂、有、所、归！”
沉默。
短暂的，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
然后——
仿佛积蓄了千万年的火山，猛然爆发！
先是零星的声音，从城市的各个角落，从不同的国家，不同的时区响起。紧接着，这声音如同滚雪球般越来越大，越来越响！成千上万，百万，千万……数不清的声音，跨越了语言、种族、文化的隔阂，因为同一个简单的愿望，汇聚成了席卷全球的浩荡洪流！
“愿有所居！”
“魂有所归！”
“愿有所居，魂有所归——！！！”
这声音并非物理层面的声波，而是无数意念、无数愿力、无数对“归宿”的渴望凝聚而成的无形浪潮！它冲天而起，悍然撞向了那只冷漠的审判之眼！
“轰——！！！！！！！”
陈凡心口的规则之种，在这一刻，轰然绽放！不再是银色的光芒，而是化作了无比温暖、无比坚实的万家灯火！整栋神魔公寓，每一扇窗户都爆发出璀璨的光芒，远远望去，仿佛一颗突然点亮、悬浮于人间的温暖星辰！
那蕴含着最终审判之力的金色巨眼，在这浩瀚的、由亿万凡人最朴素愿望汇聚成的洪流冲击下，剧烈地颤抖、扭曲，最终……竟如同阳光下的冰雪，发出一声无声的哀鸣，缓缓消散、崩解！未能落下最后一击！
停驻在陈凡肩头的愿虹蝶，轻轻振动了一下那双一半光明一半暗影的翅膀，仿佛完成了某种观察与确认。它翩然飞起，化作一道流光，径直朝着欧洲的方向飞去。
空气中，只留下一句若有若无、却清晰传入某个密室深处的低语：
“以马内利大人……”
“这一次……或许该轮到您，认真听一听……别人的声音了。”
天空，第七印消散处，只余下万家灯火的光芒，温柔地照亮着这片终于暂时安宁下来的夜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