线索似乎卡在了死胡同。知道胡青伟和苏成峰是黑手，却拿不到任何能钉死他们的证据。这种看得见敌人却无法反击的憋屈，像湿透的棉被裹在身上，又沉又闷。
高乐乐不甘心。她重新点开林晚星那个沉寂的微博，一遍遍看着那条“想飞”。简单的两个字，此刻读来却字字泣血。这不是憧憬，这更像被困在笼中的鸟，在窒息前发出的最后哀鸣。
她的目光从手机屏幕移开，落在自己摊开在书桌的画稿上。为了维持“受惊吓插画师”的人设，她这几天强迫自己画画，但笔下流淌出的不再是温暖可爱的动物，而是扭曲的线条，压抑的色块，甚至有一张无意中画出的、被困在荆棘笼中的小鸟。
她看着那只小鸟，心里猛地一抽。林晚星呢？她是不是也画过类似的东西？艺术是内心的投射，尤其是对于林晚星那样敏感细腻的人。
这个念头像一星火种，瞬间点燃了高乐乐。
她重新扑到电脑前，不再局限于社交媒体上那些公开发布的内容。她开始搜索林晚星是否参加过线上画展，是否有作品被收录进数字艺术馆，或者有没有在那些小众的、需要邀请码才能进入的艺术爱好者论坛里留下过痕迹。
这是一项更枯燥、更浩大的工程。她在数个艺术平台的数据库里反复筛选，用“林晚星”、“晚星”、“Star Lin”等各种可能的组合尝试。眼睛因为长时间盯着屏幕而酸涩流泪，但她不敢停下。
终于，在一个几乎被遗忘的、界面古早的线上毕业作品展存档网页里，她找到了一个压缩包。标题是“林晚星个人作品集（部分）”。
高乐乐的心跳漏了一拍，颤抖着点击了下载。
压缩包解压，里面是几十张高精度的画作图片。前面部分和之前看到的差不多，风景静物，色调柔和。但越往后翻，高乐乐的心揪得越紧。
画作的色调明显变得沉郁起来。蓝色和灰色成为主调，笔触也不再是前期的细腻平滑，而是带着一种挣扎的、仿佛要划破画布的力度。
她看到了一幅画。深蓝色的背景，像是凝固的夜空，中间用白色和浅灰画了一个模糊的人形轮廓，那人形的双手向上伸着，像是在祈求，又像是在挣扎着想要触摸什么，但上方是一片更浓重的、仿佛铁栅栏般的黑色阴影。
她看到了另一幅。画的是一个房间的内部，陈设温馨，有画架，有沙发，但所有的家具都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扭曲感，墙壁上布满了眼睛形状的斑驳痕迹，而窗户外面，不是天空，而是一片望不到头的、灰蒙蒙的墙。
高乐乐一张张翻下去，呼吸越来越急促。这些画，哪里是什么美好的艺术创作，这分明是一个灵魂被逐渐囚禁、窒息的过程记录！那些扭曲的线条，压抑的色彩，无处不在的“笼子”和“眼睛”的意象……
忽然，她的鼠标停在了一幅画上。
这幅画的构图相对简单。一个女性的背影，坐在窗前，看着窗外。窗外是正常的天空和远山。但奇怪的是，在窗台的一个角落，非常不起眼的位置，画了一个小小的、棕色的药瓶。药瓶没有标签，但形状……高乐乐猛的想起，那天阿哲说的林晚星说喘不上气，“对！那是常见的喷雾式哮喘药瓶！”
为什么要在这样一幅看似平静的画里，特意画一个哮喘药瓶？还放在那么隐蔽的位置？
是林晚星无意识的习惯性描绘？还是……某种暗示？
高乐乐立刻将这幅画局部放大，紧紧盯着那个小药瓶。她反复查看这幅画的创作时间，根据网站记录，是在林晚星去世前大概半年左右。
一个想法如同惊雷般在她脑海中炸开——
胡青伟如果是利用林晚星的哮喘病谋杀了她。那么，对于哮喘病人来说，最重要的东西是什么？药！
林晚星在画中隐藏这个药瓶，是不是在潜意识里，已经感觉到了某种来自于“药”的威胁？或者，她是在用这种方式，记录下某个她察觉到的、与药有关的不对劲的地方？
高乐乐感到一阵冰冷的战栗从脊椎窜上来。如果这个推测成立，那么林晚星的药，很可能就是胡青伟下手的关键！
她猛地站起身，冲出书房，甚至来不及组织语言，就对正在客厅研究小区建筑图纸的萧默急促地说道：“药！萧默！是药！林晚星的哮喘药！”
萧默被她没头没脑的话弄得一愣，但看到她激动而苍白的脸色，立刻反应过来：“什么药？你说清楚点！”
高乐乐把自己在画中的发现和推测飞快地说了一遍。“……胡青伟肯定是利用了她的手！她的哮喘药是关键！那瓶药，要么被动了手脚，要么在关键时刻被他藏起来了！只要能找到那瓶药，或者找到他买过特定批次药的记录……”
萧默的眼睛亮了起来，如同黑暗中点燃的火炬。“对！如果是他买的药，生产日期可能就在案发前不久！或者，他可能事后为了填补空缺，又买了新的，但时间对不上！” 他立刻抓住了关键，“我们需要知道林晚星常用的是哪种哮喘药！”
这个信息，同样难以直接从公开渠道获取。
高乐乐飞快地重新坐回电脑前，点开了与“阿哲”的对话窗口。
“阿哲，不好意思再次打扰你。我想请问一下，你还记得晚星学姐平时用哮喘药吗？或者……她有没有提过相关的事情？” 她尽量让自己的询问显得不那么突兀。
这一次，阿哲回复得比较慢。
“是不是哮喘药……这个我没太注意。不过她一般会随身带一个喷式药剂罐子，好像叫什么沙……。你怎么问起这个？”
“是沙丁胺醇！！这是一种非常常见的速效哮喘喷雾！”
高乐乐强压住激动，回道：“没什么，就是看到一些资料，随口问问。谢谢你，阿哲，你帮了大忙了！”
得到这个关键信息，高乐乐和萧默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希望。
然而，希望之后是更深的无力感。知道是沙丁胺醇有什么用？他们不可能查到三年前胡青伟的购药记录，更不可能找到那瓶可能被动了手脚的原装药瓶。它肯定早就被胡青伟处理掉了。
“也许……他那里还有呢？”高乐乐忽然低声说，目光扫过这个他们居住的、曾经属于林晚星和胡青伟的808室。每一个角落，都可能隐藏着过去的秘密。
萧默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这里？”
高乐乐点了点头，眼神里有一种近乎偏执的光。“他那么变态地‘怀念’林晚星，把楼上908变成了一个扭曲的纪念堂和操控基地。但这里，这个他们曾经共同生活的地方，这个案发现场，他会不会……也留下了什么？一些他舍不得彻底丢掉，或者认为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地方的‘纪念品’？比如，那瓶最终夺走她生命的药？”
这个想法极其大胆，也极其令人毛骨悚然。他们日夜居住的家，不仅是受害者曾经的囚笼，还可能隐藏着指向罪行的关键证据。
“太冒险了。”萧默第一时间反对，“如果这里真有东西，他肯定藏得极其隐蔽，我们贸然寻找，万一被他察觉……”
“难道还有别的办法吗？”高乐乐反问，声音带着一丝疲惫的沙哑，“我们等不到他再次露出马脚了。每天晚上睡着，我都觉得他可能就站在床边。这种日子，我一天都过不下去了。”
她看着萧默，眼神清澈而决绝：“我们必须找找看。趁他们以为我们已经被吓破胆，只把注意力放在他们制造的‘灵异’现象上的时候。”
萧默沉默了很久。他知道高乐乐是对的。被动等待，只会让他们的神经先于真相崩溃。在自己的家里寻找证据，听起来荒谬，却可能是眼下唯一能主动出击的方向。
“好。”他终于下定了决心，声音低沉而坚定，“我们找。但是，必须小心，不能留下任何被翻动过的痕迹。”
他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沉沉的夜色，仿佛能感受到来自楼上908那冰冷的、无时无刻的注视。
“这就像在他眼皮底下，拆解他精心布置的囚笼。”萧默轻声说，语气里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