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了对手是谁，恐惧并没有消失，但它变了形状。从一片无边无际、吞噬一切的黑暗，变成了有具体轮廓、可以瞄准的靶子。高乐乐心里烧着一把火，一把混合着愤怒、恶心和被隐私侵犯感的火。
萧默的判断是对的，直接对质只会打草惊蛇。胡青伟和苏成峰，一个高智商工程师，一个精通小区漏洞的物业内鬼，他们敢这么玩，肯定留了后手，撇清了所有直接关联。那串无法解释的“隐形”脚印，更是他们手里一张诡异的、难以应对的王牌。
硬碰硬不行，那就只能智取，顺着他们的戏往下演。
“我们要显得更害怕，更无助。”萧默制定着策略，眼神冷静得像结冰的湖面，“让他们觉得我们完全被牵着鼻子走，彻底陷入了灵异事件的恐慌里。他们越得意，破绽可能就越多。”
高乐乐明白他的意思。示弱，麻痹对方。她点了点头，心里却有种憋屈感。明明知道了真相，却还要装作被蒙在鼓里，配合那两个变态的演出。
接下来的几天，两人开始了他们的“表演”。
萧默再次“联系”了物业，这次语气更加焦躁和不安，反复强调家里怪事不断，提到“女人的哭声”和“感觉有东西在屋里走”，请求张经理和苏成峰务必想办法。电话那头，张经理的官腔依旧，苏成峰则信誓旦旦地保证会“加紧排查”，语气里那种不易察觉的、猫捉老鼠般的愉悦感，隔着电话线都能让高乐乐感到恶心。
高乐乐则把自己“吓”得更厉害了。她故意在小区里遇到王阿姨时，脸色苍白地诉苦，说晚上总睡不好，老是做噩梦，梦见一个黑长直的女孩在哭。她小心翼翼地提及“星”字，观察着王阿姨的反应。王阿姨只是同情地拍拍她的手，说：“造孽哦，肯定是以前那姑娘不安生……你别想太多。”并没有提供更多关于林晚星的具体信息。
公开的表演之余，真正的调查在暗中紧锣密鼓地进行。萧默动用了所有他能信任的关系，迂回地调查胡青伟和苏成峰的背景、财务状况、近期动向。而高乐乐，则彻底沉浸在了网络世界里，她要像考古一样，从数字尘埃里，挖掘出林晚星和胡青伟的过去。
她知道，要找到扳倒胡青伟的铁证，很可能需要回到一切的起点——林晚星的死亡。
她重新打开那个属于“Hu Qingwei”的海外社交账号，像梳理乱麻一样，逐条分析他那些晦涩的技术动态和极少的个人分享。她试图从中找出他性格的蛛丝马迹，找出可能与他罪行相关的隐喻或破绽。
同时，她以林晚星校友、艺术爱好者的身份，尝试接触林晚星当年在美院的同学。这并不容易，时隔多年，很多人已经不再使用当年的联系方式。她在一些沉寂已久的美院校友群、艺术社团的社交页面下留言，语气恳切，说自己非常喜欢林晚星学姐的画风，正在做一个相关的课题研究，希望能联系到认识她的人，了解一些她生前的创作情况。
等待是焦灼的。几天过去了，石沉大海。
就在高乐乐快要放弃这条线时，她的社交账号突然收到了一条陌生的私信。
“你好，你是想了解林晚星吗？”
发信人的头像是一个卡通图案，昵称叫“阿哲”。
高乐乐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她谨慎地回复：“是的，您是？”
“我是她大学同学，一个班的。”对方回复得很快，“看到你在群里的留言了。唉，晚星……真的很可惜。”
高乐乐按捺住激动，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静而学术化：“我也觉得很遗憾。她的画很有灵气，我尤其喜欢她后期那些带点……嗯，忧郁气息的作品。您能和我聊聊她吗？比如她那时候的状态，或者……她和她男朋友的事情？我听说她好像有个感情很好的男友？”
她故意把话题引向胡青伟。
屏幕那头的“阿哲”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在斟酌。然后发来一段话：
“她男朋友……叫胡青伟。比我们大几届，是学工科的，好像是什么电子工程之类的。当时我们都觉得他们俩挺不搭的。晚星那么安静敏感，胡青伟那人……有点说不出的感觉，挺冷的，控制欲好像也挺强。”
控制欲！高乐乐捕捉到了这个关键词。
“怎么个控制欲强法呢？”她追问。
“就是……晚星后来很少参加我们的集体活动了，说是胡青伟觉得那些聚会没意义，浪费时间。她穿什么衣服，有时候他也要管。有一次，晚星剪短了一点头发，好像就修了个发梢吧，胡青伟就很不高兴，觉得不好看，晚星那段时间情绪都很低落。”阿哲回忆着，“我们都劝过她，但她……好像有点怕他，又好像很依赖他。感情的事，外人说不清。”
怕他，又依赖他。这分明是一种不健康的关系状态！
“那……晚星去世前那段时间，她状态怎么样？”高乐乐小心翼翼地把话题引向核心。
这次阿哲沉默的时间更长了。过了好几分钟，才发来回复：
“那段时间她很奇怪。本来她在准备一个很重要的个人画展，应该是很兴奋很投入的。但有一次我碰到她，她瘦了很多，眼神恍恍惚惚的，我跟她说话，她好像都没听见。我问她是不是太累了，她只是摇头，手好像一直在包里翻找着什么东西，然后很小声地说了一句……说什么‘喘不过气’。”
“喘不过气？！”高乐乐提高嗓音一惊。
“后来没几天，就传出她去世的消息……说是突发哮喘。”阿哲的文字带着唏嘘和一丝疑惑，“但我们几个同学私下里都觉得有点……太突然了。晚星虽然身体不好，但一直很注意的。而且，她去世后，胡青伟的表现也很奇怪。”
“奇怪？”
“他看起来是很伤心，但那种伤心……好像不是失去爱人的那种痛，更像是一种……愤怒？或者说，是某种东西失控了的暴躁。葬礼没多久他就搬走了，几乎和我们所有同学都断了联系。感觉他好像想抹掉和晚星有关的一切。”
愤怒？失控？抹掉一切？
这完全不符合一个深情未亡人的表现！这更像是一个精心设计的计划出现纰漏，或者罪恶感无法承受时的反应！
“阿哲，谢谢你告诉我这些。”高乐乐真诚地道谢，这些信息太关键了。
“没什么，只是觉得晚星走得不明不白，心里一直有个疙瘩。”阿哲回道，“希望你的研究能顺利。”
结束了和“阿哲”的对话，高乐乐坐在电脑前，心脏砰砰直跳。她得到的这些信息，虽然是旁证，却极大地强化了胡青伟的嫌疑。控制欲极强的男友，女友死前状态异常，死因是容易被利用的哮喘，男友事后反应反常……
这一切都指向一个可怕的结论林晚星的死，极有可能不是意外！
而胡青伟现在对他们所做的一切，不仅仅是因为他们住进了808，也不仅仅是因为高乐乐可能让他想起了林晚星。这更可能是一种病态的重演，一种对过去罪行的巩固和宣泄！他沉浸在自编自导的“深情”剧本里，不能容忍任何打扰和质疑，甚至可能……在享受这种掌控他人生死、制造恐惧的感觉！
高乐乐把这个发现告诉了萧默。萧默听完，脸色凝重地点点头。
“和我的推断一致。胡青伟有重大谋杀嫌疑。苏成峰是他的帮凶，可能负责技术实施，或者提供便利和不在场证明。”他沉吟片刻，“我们现在缺的是直接证据。能证明他谋杀林晚星的证据，或者能抓住他们现行犯罪的证据。”
他看向高乐乐，眼神里带着询问：“那个林晚星的同学，还能提供更多细节吗？比如，林晚星有没有留下什么日记、画作之类的东西？或者，她有没有和其他人透露过什么？”
高乐乐摇了摇头：“阿哲说他们后来联系很少了。至于遗物……肯定都在胡青伟手里。”
线索似乎又断了。扳倒一个高智商的、准备了三年甚至更久的罪犯，谈何容易。
高乐乐不甘心。她重新点开林晚星那个沉寂的微博账号，目光停留在最后那条状态上——“想飞。”
“飞向哪里？星星吗？”
她下意识地抬头，视线仿佛要穿透天花板，看向正上方那个囚禁着罪恶和痛苦的908室。那里，会不会还残留着林晚星未能飞走的灵魂，以及……指向凶手的铁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