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12 年 9 月 3 日,星期一,升旗仪式)
清晨 6:25,南城一中老校区的喇叭里循环播放《运动员进行曲》。操场飘着刚剪过草的青腥味,像没熟透的柠檬,冲得人鼻子发酸。盛夏站在旗杆右侧,手里捏着三页 400 字稿纸,纸边被她卷成了小弹簧。她穿一件洗得发白的校服短袖,袖口被风吹得一鼓一鼓,像两只不成比例的小降落伞。“下面,请高一年级盛夏同学,就上周五的‘破坏公物事件’做公开检讨。”教导主任老郑的声音,通过 20 年的老音箱,滋啦滋啦地钻进每个人的耳朵。
人群里立刻浮起一片窸窣。“她就是火箭班的盛夏?看着挺乖的啊。”“据说她用自制弹射器把校长办公室的玻璃给崩了。”“真的假的?物理竞赛省一的大佬也会翻车?”盛夏深呼吸,稿纸第一行写着:【尊敬的校领导、老师、同学们,大家好,我是高一(17)班的盛夏。】她刚念完这句,操场右侧突然传来“噗——”的一声轻响,像谁偷偷开了罐可乐。
镜头切到队伍后排。江屿单手插兜,另一只手拎着一只粉红色保温杯,杯盖上贴着“盛夏专用”四个手写字。他把杯子举过头顶,朝盛夏摇了摇,用口型说:别怂。江屿今天没穿校服外套,脖子上挂一条耳机线,耳机里放着五月天的《倔强》,音量开到 60%,鼓点顺着锁骨震到胸腔。他旁边站着陈让,手里打着节拍,嘴里念念有词:“This is our playground, yo——”
盛夏把目光从江屿身上收回,继续念检讨。“……由于我的安全意识淡薄,导致校长办公室西侧第二扇窗户玻璃出现纹……”念到“裂纹”时,她停顿了 0.5 秒。实际上,玻璃碎得跟蜘蛛网似的,裂纹?太客气了。“……我愿赔偿全部损失,并自愿打扫实验楼走廊一周。”念到这里,她忽然听见台下一道极低的笑声——是江屿。他笑得肩膀直抖,被老郑瞪了一眼,立刻把保温杯藏到背后。
时间闪回 48 小时前,周五傍晚 17:40。物理实验室空无一人,风扇嘎吱嘎吱转。盛夏把最后一根橡皮筋缠在铝合金支架上,拍了拍手:“射程 15 米,理论值。”江屿蹲在地上,手里掂着一颗塑料 BB 弹,眼睛亮得吓人:“加个尾翼能再飞三米。”“这是实验器材,不是玩具。”“物理的本质就是高级玩具。”盛夏翻白眼,却还是递给他一把小锉刀:“三分钟,别磨歪。”十分钟后,弹射器升级完毕。江屿瞄准窗外的香樟树:“我打最顶那片叶子。”盛夏低头记录数据。“砰——”叶子没打着,弹道偏了 12°,塑料弹以完美抛物线穿过 30 米走廊,“啪”地击中校长办公室的——玻璃。盛夏:…… 屿:……盛夏:“跑?”江屿:“跑!”
镜头回到升旗仪式。盛夏的检讨书只剩最后一段。她抬眼,看见阳光斜斜穿过旗杆顶端,国旗红得晃眼。她的声音忽然拔高:“但是——”全场安静。“——弹射器本身没有错误,错误在于使用者对环境的评估不足。”台下老郑眉头一皱,感觉事情并不简单。盛夏把稿纸翻到背面,上面是她连夜画的受力分析图。“根据 v²=2gh 与空气阻力公式,我们可以推算出……”她开始现场推导,语速飞快,粉笔在她手里(是的,她居然带了粉笔)刷刷写下两行公式。队伍里传来零星的“卧槽”声。
就在老郑准备夺话筒时,江屿动了。他从最后一排一路小跑,在众目睽睽之下冲上主席台。盛夏愣住:“你干嘛?”江屿没回答,一把抢过话筒,深呼吸,声音透过老音箱炸开:“玻璃是我打的,10 圈我认罚!但盛夏做的弹射器真的很牛,应该上校展!”全场哗然。盛夏手里还捏着粉笔,指节发白。江屿把保温杯塞进她掌心,杯身残留的温度透过不锈钢传到她指尖。他冲她挑眉,笑得像刚跑完 100 米:“别怕,风在你这边。”
老郑暴跳如雷:“江屿!你也上台做检讨!”江屿耸肩:“行,但我得先跑完 10 圈。”说完,他跳下主席台,开始沿操场外圈冲刺。高一(17)班的位置爆发出第一声整齐的加油:“江屿!冲!”接着是第二个班、第三个班……整个操场像被点燃的火柴盒,“啪”地窜起青蓝色的火焰。盛夏站在台上,看着那个穿短袖的少年一圈一圈跑过旗杆,风把他的衣角吹成一面小旗。她忽然想起七岁那年的傍晚,江屿也是这样,在巷口追着一只断线风筝狂奔。那时他回头冲她喊:“盛夏,快点,风要停了!”此刻,她握紧保温杯,在心里轻轻回答——“风没停,我们还在。”
【章尾彩蛋】
升旗仪式结束后,老郑把两人拎到办公室 。
盛夏以为要请家长,结果老郑从抽屉里拿出一张报名表:“省青少年科创赛,学校只有一个名额,你们俩要不要试试?”江屿喘着气,眼睛又亮了。盛夏低头,嘴角偷偷上扬。窗外,九月的云被风吹散,像一群没写完的问号。
(第一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