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兮宁从怀中取出的,正是母亲在相国寺为她求来的那道平安符。
符纸被叠成小小的三角,用细密的红线缠绕,带着淡淡的檀香。
她将符纸小心翼翼地放入信封,指尖却顿住了。
仅仅一道平安符,怎能寄托她此刻万分之一的牵挂与忧虑?
她抬眼瞥见妆台上的口脂,心念一动,取过一张干净的宣纸,蘸了些许嫣红,轻轻在纸上印下一个清晰的唇印。
这无声的“家书”,比任何言语都更显亲昵与急切。
她将这张印着唇印的宣纸与平安符一同封入信中,郑重地交到赵铁峰手上。
赵铁峰这般铁塔似的汉子,在接过那封信的瞬间,脸颊竟“腾”地一下烧到了耳根。
那信封尚带着女子指尖的余温,入手轻飘飘的,却又仿佛重逾千斤。
他不敢多看,只觉得那一点嫣红烫得他心口发慌,连忙将信紧紧揣入怀中,仿佛捧着的是千金难换的情意,躬身一揖,脚步都有些虚浮地退了出去。
屋内烛火轻轻摇曳,映出薛兮宁嘴角一丝若有若无的浅笑,可那笑意却未达眼底。
暖黄的光晕下,她纤细的身影投在墙上,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孤寂与不安。
屋内的暖意尚未散尽,一股寒风便随着急促的脚步声闯了进来。
宁绍一身风尘,神色凝重地踏入内室,连礼节都顾不上了:“小姐,庄子出事了!柳家那群人,竟直接将我们告上了府衙!”
这消息如同一盆冰水,瞬间浇灭了方才那一丝缱绻的余温。
一旁的贺婉贞闻言,脸色倏地一白,但她毕竟是主母,强撑着镇定,端起茶杯的手却泄露了内心的惊涛骇浪,指尖难以抑制地微微颤抖。
她定了定神,声音干涩地开口:“慌什么,不过是些刁民无理取闹。去取龟甲来,我来卜一卦,看看吉凶。”
宁绍紧锁的眉头并未因她的话而舒展分毫。
他深知,这绝非简单的田产纠纷。
他上前一步,压低了声音,语气中却带着一丝掌控全局的自信:“夫人,区区一桩官司,我自有办法压下去。只是……此事蹊跷,柳家背后若无人撑腰,断不敢如此嚣张。可我查了许久,徐家那边,至今竟无半点动静。”
这才是他真正忧虑的地方。
徐家这头蛰伏的猛虎迟迟未动,这比他们张牙舞爪地扑上来更加令人心悸。
这反常的平静之下,必然酝酿着更致命的阴谋。
他正欲将自己的猜测与部署和盘托出,话到嘴边,却被贺婉贞猛地打断了。
“宁绍,”贺婉贞的目光越过他,落在他身上那股肃杀之气上,仿佛被刺痛了一般,声音里透出一种不容置疑的疲惫与决断,“官司的事,你先按着。眼下,你再为我画一道平安符。”
宁绍一怔,所有到了嘴边的话,就这么硬生生被堵了回去,不上不下地哽在喉间。
他看着贺婉贞那张故作坚强的脸,最终还是将满腹的疑云与计策咽了下去,微微颔首。
庭院里一瞬间寂静无声,连虫鸣都消失了。
唯有穿堂而过的夜风,带着山雨欲来的潮湿气息,呜咽着扫过廊下的灯笼,摇曳的烛光将每个人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诡异不安。
风声中,仿佛夹杂着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预示着那看似平静的暗潮,早已悄无声息地,逼近了府邸最脆弱的命脉。
贺婉贞的视线紧紧锁着宁绍,仿佛他手中即将绘出的朱砂墨迹,便是抵御这滔天祸事的最后一道屏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