议事厅内，空气凝重得能滴出水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陈浩身上，充满了期盼。她们在等待一个能解决饥饿问题的、如同神迹般的答案。
陈浩没有立刻回答。他只是平静地看了一眼身旁的柳清妍，微微示意。
柳清妍会意。她深吸一口气，将那卷刚刚记录完成的、还带着墨香的兽皮卷，缓缓展开。
她没有宣读功法的正文，而是用一种清冷、严肃、不带丝毫感情色彩的声音，宣读了陈浩写下的那段“修行前言”。
“修行之道，首重心性，次重资质。凡欲入此门者，需谨记其二。”
“其一，修行需灵根或特殊体质。无此二者，纵有天大毅力，终其一生，亦无望结成金丹，超脱凡人之境。”
“其二，金丹大道，逆天而行。一旦功成，已脱离生物范畴，虽寿元大增，但再无繁衍后嗣之能。”
柳清妍清冷的声音，一字一句，在死寂的议事厅中凿下回响。每一个字落下，都带着千钧重压，让在场众人的心脏为之紧缩、下沉。
花千语指尖无意识地掐入了掌心。墨长老脸上的肌肉僵硬地抽搐了一下。她们眼中那点微光，如同被寒风吹熄的残烛，迅速黯淡下去，只剩下冰冷的震惊与深不见底的阴郁。
这是解决方案吗？不，这是比饥饿更残酷的、来自命运本身的“天条”。它将姐妹们，从根本上，划分成了两种截然不同的人。
在长久的、令人窒息的死寂中，陈浩终于开口。他的声音打破了沉默，也撕开了那层脆弱的和平。
“这是修行的铁则。天道如此，非功法问题，我也无法改变。”
他平静地，抛出了自己的第一个提议，那语气，像一个外科医生在陈述手术方案，不带丝毫情感。
“当务之急，是尽快建立起一套资质测试的机制。将谷中姐妹……先行区分开来。”
先行区分开来。
这几个字，如同一把淬了冰的利刃，狠狠捅进了墨长老的心窝。她能想象到，那些朝夕相处、情同手足的姐妹，被一道无形的墙隔开，从此形同陌路。
“放肆！”
墨长老猛地一掌拍在桌上！‘砰’然巨响震得杯盏乱跳，骇得所有人心脏骤停一瞬！她霍然起身，因极致愤怒而涨紫的脸庞上，每一条皱纹都化作了扭曲的怒蛇。
她怒视着陈浩，手指因激动而微微颤抖：“什么区分开来？！我看你就是想搞阶级对立，分裂我百花谷！让有资质的作威作福，没资质的沦为奴仆！你安的是什么心？！祖训果然没错，男人就该杀了。”
这番指责，一针见血，说出了所有人心底最深沉的恐惧。
议事厅内，气氛骤然变得剑拔弩张。
“墨长老！”花千语沉声喝止，强行稳住了即将失控的局面。她转向陈浩，眼神复杂而锐利，说出了自己的底线。
“陈教习，我百花谷虽于废土挣扎，但三百年来，一代又一代的姐妹同心，从未有过高低贵贱之分。若修行之路的代价，纵是百花谷的四分五裂，那这条路，我们宁可不走！”
面对这近乎决裂的警告，陈浩的表情，依旧没有丝毫变化。
他平静地迎着花千语近乎决裂的目光，精准而冷酷地，重塑了‘分裂’的定义。
“谷主误会了。”他说，“这不是分裂，而是为了应对未来，所必须进行的、更深层次的分工。”
“未来的战斗，将由修士主导。她们需要去前线，去面对那些能御风吐火的敌人。而没有资质的姐妹，将成为我们最坚实的后盾，负责谷内的生产、后勤、情报……让前线之人，无后顾之忧。”
“这不是主仆，这是彼此依存。少了任何一方，我们都会万劫不复。”
这番条理清晰的解释，让议事厅内紧张的气氛，稍稍缓和。众人脸上的敌意，渐渐转为审视与思考。
陈浩没有停顿，主动解决了她们第二个担忧。
“至于资源倾斜，可能导致修士品行败坏的问题。我也已有考量。”
他抛出了自己的第二个方案：“功法，可分段传授。每提升一个境界，都必须通过一次严格的‘心性考核’。凡品行不端、欺压同门者，轻则废去修为，重则……清理门户。”
“这套制度，就像一个紧箍咒，能确保我们培养出的，是百花谷的守护者，而非一群喂不熟的白眼狼。”
众人脸上的神色，彻底缓和下来。墨长老也重新坐了回去，但是脸色依旧难看，因为这套看似周到的考量，依然存在产生分裂的问题。
但眼中的敌意，已变成了挣扎。
陈浩看着她们，话锋一转，语气中带上了一丝坦诚的无奈：“当然，任何改革，必定产生阵痛。有资质的和没资质的，心态如何平衡？资源如何做到相对公平？这些矛盾，必然会出现。但这，不正是各位身为百花谷的领导者，需要去解决的问题吗？”
他巧妙地，将解决内部矛盾的皮球，踢了回去。
议事厅内，再次陷入了犹豫。道理都懂，但真要亲手将姐妹们划分开……这道坎，太难迈过去了。
看着她们脸上那份属于“凡人”的、优柔寡断的温情，陈浩知道，必须用一剂猛药，彻底击碎她们所有的幻想。
他的声音，骤然变得冰冷，如同寒冬的冰刀，瞬间刮过了整个议事厅。
“各位，你们似乎始终在回避一个血淋淋的事实。”
“百花谷，是一个在即将到来的洪荒乱世中，毫无自保能力的、纯粹由女性构成的……完美猎场。”
“在那个修士视凡人如蝼蚁、弱肉强食的新时代，一个没有顶尖战力、却聚集着大量女子的势力，在外界那些魔修、邪修、甚至道貌岸然之徒眼中，意味着什么？”
“是取之不尽的鼎炉药渣？是可供肆意凌辱贩卖的奴畜？还是一块砧板上，任人切割的肥肉？！”
“当护谷大阵被法宝一击而碎，当飞剑如蝗虫般掠过头顶，当你们熟悉的姐妹在哀嚎中被拖入黑暗时——你们那份温情脉脉的‘团结’，能挡住谁的獠牙？！”
这番话，每一个字，都像一把淬毒的匕首，血淋淋地扎进了在场所有人的心脏。
柳清妍的脸‘唰’地惨白如纸，呼吸骤然停止，纤细的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正亲身经历那场噩梦。
同样，议事厅内，响起一片压抑的抽气声。每一位长老的脸上都血色尽褪，眼中溢满了最原始的恐惧，有人甚至下意识地并拢了双腿，在抵御某种不存在的侵犯。
柳清妍猛地转向花千语，声音带着哭腔，颤抖着恳求道：“师父！不能……不能让祖师基业，断送在我们手上啊！我更不想沦为玩物。”
女儿般的哀求，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花千语被彻底击中了。她缓缓地闭上眼，长长地、痛苦地叹出一口气。那口气抽走了她全身所有的力气。
当她再度睁开眼时，眸中所有属于‘花千语’个人的软弱已被彻底焚尽，只余下属于‘谷主’的、近乎残忍的决断，以及一种……以身殉道的悲壮。
“与其日后被人灭门，不如今日，由我亲手……斩断这份情谊！”
她猛地站起，环视众人，声音嘶哑，却坚定如铁。
“我决定，百花谷，即刻起，仙凡分流！如果有反对者，可自行退出百花谷。”
会议结束。敲定章程，立即公布。
陈浩独自走出弥漫着悲怆与决绝气息的议事厅，内心沉静如古井，并无半分破局后的喜悦。
战略问题解决了，但战术问题，才刚刚开始。
第一，如何精准地测试出资质？他需要一个测试资质的阵法，但布置阵法，需要材料，需要知识，他两样都没有。
第二，凡人负责后勤，食物问题，变得比之前更加尖锐和紧迫。
这两个难题，像两座大山，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