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缉令像雪片一样撒向雾港的每个角落。张浩的照片——那张戴着金丝眼镜、儒雅冷静的面孔，出现在所有的新闻频道和公共显示屏上，与“杀人嫌犯”四个刺眼的字眼联系在一起，引发了全城的震动与哗然。优雅的钢琴师形象与冷血杀手的指控，形成了巨大的反差，刺激着公众的神经。
刑侦队会议室里，气氛凝重而忙碌。电话铃声、键盘敲击声、侦查员的汇报声交织在一起。
“张浩名下的所有账户都被冻结，没有资金流动。”
“他的家人和已知社会关系都表示不知情，也没有发现他求助的迹象。”
“交通枢纽、高速路口都已设卡，但目前没有发现他的踪迹。”
张浩如同人间蒸发一般。一个习惯了聚光灯的人，突然彻底隐入黑暗，这需要极强的反侦察能力和资源。
陈景明站在白板前，上面张浩的照片被打上了一个红色的叉。他看着那张脸，试图穿透那层冷静的伪装，看到其下的真实。张浩的逃脱，证明了他早有准备，也证明了他就是“调音师”的可能性极高。但陈景明总觉得，事情似乎太过“顺利”了一些。张浩的暴露，固然是因为他们识破了时间诡计和秘密通道，但一个能设计出如此完美布局的人，会这么轻易地留下如此明显的物理痕迹（管道内的脚印）吗？这与他之前表现出的谨慎似乎有些矛盾。
“陈顾问，”李振拿着一份刚打印出来的报告快步走来，脸上带着一丝困惑，“技术队对秘密通道内提取的纤维和微量物证进行了初步分析。纤维与张浩休息室内的地毯纤维一致，这符合预期。但是……我们在管道内一个不起眼的角落，还发现了几根非常细短的、深蓝色的羊毛纤维。这种纤维，与张浩被捕前所穿衣物，以及他休息室内任何物品的材质都不匹配。”
深蓝色羊毛纤维？陈景明接过报告，仔细看着上面的显微镜照片和成分分析。
“这种羊毛质地很高档，颜色也很特别。”技术队的负责人在一旁补充道，“我们正在建立数据库进行比对，但目前没有匹配项。”
一个不属于张浩的纤维，出现在他使用的秘密通道里？是之前无意中带入的，还是……属于另一个人？
陈景明的心头蒙上了一层新的阴影。他想起了赵铭。赵铭也喜欢穿质地精良的深色衣物。
“重点比对赵铭的衣物。”陈景明立刻下令，“同时，重新核查赵铭在案发当晚‘墨香阁’书店的不在场证明，我要知道他在沙龙开始前、结束后，以及沙龙中途每一个时间点的具体位置和行动，有没有任何可能离开的空隙！”
他不能排除张浩与赵铭之间存在某种联系的可能性。艾伦的信中提到了“调音师”，但并未明确指认就是张浩。苏晚晴也提到艾伦怀疑疗养院内另一位对精密器械有兴趣的医生。
就在这时，网络侦查组传来了一个令人振奋的消息。
“陈顾问！我们监控到张浩一个未被公开的加密邮箱在半小时前有登录 activity！IP地址经过多层跳板伪装，最终定位大致在城北的‘老工业区’范围内！那片区域废弃工厂和仓库很多，非常适合藏匿！”
老工业区！那里巷道复杂，监控稀少，确实是躲藏的好地方。
“立刻行动！包围那片区域，进行地毯式搜索！”张队长立刻下达指令，整个刑侦队如同上紧发条的机器，迅速运转起来。
陈景明也穿上外套，准备亲自前往。在离开前，他再次看了一眼白板上赵铭的名字和那张冷静的脸。他拿起内线电话，接通了负责监视赵铭的小组。
“赵铭那边有什么动静？”
“报告陈顾问，目标一切正常。今天一早就去了疗养院，目前还在院内，没有异常外出或通讯。”
“继续监视，不要放松。”
警车队呼啸着穿过市区，向城北的老工业区驶去。窗外的高楼大厦逐渐被低矮、破败的厂房和锈迹斑斑的管道所取代，空气中弥漫着金属和机油的味道。
到达目标区域后，大批警力迅速散开，以小组为单位，对每一个可能藏身的建筑进行排查。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阳光透过破碎的窗户，在布满灰尘的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陈景明和李振带着一队人，走进一个曾经的大型机械加工车间。里面空旷而阴暗，只有脚步声和呼吸声在巨大的空间里回荡。废弃的机床像沉默的史前巨兽，上面挂满了蛛网。
“有发现！”对讲机里传来另一个小组的声音，“3号仓库发现近期有人活动的痕迹！有食物包装袋和睡袋！”
队伍立刻向3号仓库集结。仓库的门虚掩着，里面堆满了废弃的木箱和建材。在一个相对干净的角落，确实发现了有人短暂停留的迹象。但里面空无一人。
“他刚离开不久，”李振检查了一下残留的烟蒂，“烟头还是湿的。”
陈景明环顾四周，目光锐利如鹰。他注意到仓库角落有一个通向二楼的锈蚀铁梯。他示意队员们保持安静，自己则放轻脚步，缓缓向上走去。
二楼的平台更加昏暗，堆放着一些破旧的帆布。陈景明的手按在腰间的配枪上，一步步向前搜索。他的心跳平稳，呼吸均匀，所有的感官都提升到极致。
突然，在平台尽头一堆帆布的阴影里，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金属摩擦的声音。
陈景明猛地举枪，低喝道：“出来！张浩！你无路可逃了！”
阴影里沉默了几秒钟，然后，帆布被缓缓掀开。一个身影站了起来，正是张浩。他看起来比通缉令上的照片憔悴了许多，头发凌乱，昂贵的衬衫也皱巴巴的，金丝眼镜后的眼神虽然依旧带着一丝固有的骄傲，但更多的是穷途末路的疲惫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陈顾问，”张浩的声音有些沙哑，他举起双手，表示没有武器，“没想到，还是你找到了我。”
“是你自己精心设计的‘完美’，出现了裂痕。”陈景明缓缓靠近，身后的队员也迅速跟上，控制住了张浩。
“完美？”张浩的嘴角扯出一个苦涩的弧度，“这世上哪有什么真正的完美？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在被押解下楼的过程中，张浩出乎意料地没有反抗，也没有过多的辩解，只是沉默着。
在将他押上警车前，陈景明最后问了一句：“张浩，那条通道里的蓝色羊毛纤维，是谁的？”
张浩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他抬起头，看了陈景明一眼，眼神中闪过一丝极其迅速的光芒，像是嘲讽，又像是某种警告。但他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低下头，钻进了警车。
警车呼啸着驶离废弃的工业区。抓捕行动看似圆满成功，真凶落网。
然而，坐在返回市局的车上，陈景明的心情并未感到丝毫轻松。张浩最后的那个眼神，以及通道内那来历不明的蓝色羊毛纤维，像两根细小的刺，扎在他的心头。
张浩是抓住了，但他真的是唯一的“调音师”吗？还是说，他只是这场复杂乐章中，一个被推向前台的高音部？而那个隐藏在幕后，操控着节奏的低音部，依然逍遥法外？
赵铭那张微笑的脸，再次浮现在陈景明的脑海中。他知道，对张浩的审讯将至关重要，但对赵铭的调查，绝不能因此停止。这个案子，远未到画上休止符的时候。真正的较量，或许才刚刚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