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下的雾港音乐厅，褪去了演出时的璀璨光华，像一头蛰伏的巨兽，沉默地盘踞在城市中心。几辆不起眼的黑色厢式车悄无声息地停在邻近街区的阴影里，车窗贴着深色膜，与夜色融为一体。
陈景明坐在其中一辆车里，耳机里传来各点位侦查员低沉的汇报声。
“一号位报告，目标车辆已进入地下车库。”
“二号位报告，目标已进入个人休息室，灯光亮起。”
“技术组报告，休息室及周边区域电子信号正常，未发现异常通讯。”
他们的目标，是张浩。在艾伦的信件和苏晚晴的证词之后，张浩的嫌疑指数急剧上升。尽管尚未拿到直接证据，但陈景明决定采取最原始的，也往往最有效的方法——二十四小时不间断监控，同时准备对那条传说中的“秘密通道”进行实地探查。
李振坐在驾驶位上，有些兴奋，又有些紧张。“陈顾问，如果那条通道真的存在，而且他真的用过……”
“那他的不在场证明就会像纸房子一样塌掉。”陈景明盯着音乐厅后方那个不起眼的、被杂草半掩的旧排水渠出口，语气平静。那里已经被便衣秘密控制。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音乐厅内似乎一切如常。张浩的休息室窗帘紧闭，看不到里面的动静。
“他今晚没有演出，来这里做什么？”李振低声嘀咕。
陈景明没有回答，他的直觉告诉他，张浩此时回到音乐厅，绝非偶然。也许是对自己布下的局过于自信后的放松，也许是……需要再次检查或处理某些痕迹。
就在这时，耳机里传来技术组急促的声音：“陈顾问，目标休息室的手机信号源保持静止超过二十分钟，但我们的热成像仪显示，室内只有一个模糊的热源，且体积和形状……不像是成年人！”
陈景明眼神一凛：“行动！控制休息室！勘探组，跟我进通道！”
命令一下，如同按下了启动键。几名侦查员迅速从消防通道突入张浩的休息室，而陈景明和李振则带着另一组人，快速冲向那个旧排水渠出口。
破开锈蚀的格栅，一股潮湿、带着霉烂和灰尘的气味扑面而来。勘探队员打开强光手电，光束刺入黑暗，照亮了一条直径近八十公分的圆形管道内部，管壁上布满了厚厚的灰尘和蛛网。
“陈顾问，你看！”李振指着管道入口内侧，声音带着压抑的激动。那里的灰尘上，有几处明显的、新鲜的擦蹭痕迹，以及几个模糊的脚印，与张浩的鞋码初步吻合。
通道真的存在！而且近期有人使用过！
“前进！保持警惕！”陈景明下令，率先弯腰钻入了管道。管道内空间逼仄，需要半蹲着才能前行，空气污浊，每一步都踩在松软的积尘上，发出窸窣的声响。
手电光柱在黑暗中晃动，照亮前方未知的黑暗。陈景明的心跳略微加速，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逼近真相的兴奋。他仿佛能想象到，在那个谋杀之夜，张浩就是通过这条肮脏的管道，如同幽灵般穿梭于华丽的舞台与血腥的现场之间。
管道内部并非完全笔直，有几个弯道和向上的坡度。根据图纸，他们正在接近舞台下方的区域。
突然，走在最前面的勘探队员打了个手势，低声道：“陈顾问，前面有光！”
众人屏住呼吸，放轻脚步。拐过一个弯道，前方出现了一个向上的金属梯，梯子的顶端是一个打开的、伪装成通风口格栅的入口。微弱的光线正是从那里透下来的。入口下方，散落着一些清晰的脚印。
这里，就是舞台右侧幕布后的出口！
陈景明爬上梯子，小心翼翼地将头探出入口。外面正是熟悉的舞台侧翼，厚重的深红色幕布近在咫尺。从这里到张浩的钢琴位置，果然只有不到十米的距离。在演出时，这里光线昏暗，人员走动较少，确实是潜入和潜出的绝佳地点。
他退回管道内，对李振说：“拍照，取证，脚印、指纹、所有纤维，一点都不要放过！”
“明白！”
与此同时，对讲机里传来突入休息室小组的汇报：“陈顾问，休息室内只有一部手机放在桌上，开着免提播放白噪音。张浩不见了！我们检查了房间，发现衣柜后面有一个隐蔽的隔间，通往一条维修通道，直接连接到了音乐厅外的一条小巷！”
金蝉脱壳！张浩果然警觉，而且对音乐厅的结构了如指掌！
陈景明并没有感到太过意外。如果张浩真是那个“调音师”，他必然会有多手准备。
“立刻封锁周边街区，调取所有监控，他跑不远！”陈景明冷静下令。张浩这一跑，几乎等同于不打自招。
回到地面，清冷的夜风让陈景明精神一振。虽然张浩暂时逃脱，但秘密通道的证实，以及通道内发现的痕迹，已经将他的嫌疑提升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现在需要的，是将这些间接证据与案发现场直接联系起来。
“李振，让技术队比对管道内提取的脚印、纤维与案发现场发现的任何微量物证。特别是，看看能否找到与那种特殊合金残留或CBM-23药物成分相关的痕迹！”
“是！”
就在这时，陈景明的手机响了，是法医老赵打来的。
“景明，重新评估有结果了！”老赵的声音带着熬夜的沙哑，却难掩兴奋，“排除了心脏区域可能受加热影响的指标，重点参考四肢和背部尸斑，我们重新推断的死亡时间，大幅提前到了晚上七点四十五分到八点十五分之间！”
七点四十五到八点十五！这个时间，慈善音乐会刚刚开始不久，甚至张浩的独奏节目都还未开始！他完全有充足的时间，在演出前期，利用通道离开，完成谋杀，再返回舞台！
时间诡计，被彻底揭穿！
张浩的“完美不在场证明”，在这一刻，土崩瓦解。他并非全程在众目睽睽之下，他利用了对死亡时间的伪造和对秘密通道的使用，创造了一个时间上的魔术。
陈景明站在音乐厅外，抬头望着这座宏伟的建筑。它不再是艺术的殿堂，而是成了一桩冷血谋杀案的华丽布景。张浩，这位优雅的钢琴师，在音符的掩护下，上演了一场真实的死亡乐章。
“发布通缉令，全市搜捕张浩！”陈景明对赶来的张队长说道，语气斩钉截铁，“罪名，涉嫌谋杀艾伦·彼得斯。”
警笛声再次划破夜空，这一次，目标明确。
然而，在下令的同时，陈景明内心深处，还有一个微小的声音在低语：赵铭呢？他在这个局中，到底扮演了什么角色？张浩的暴露，是意味着案件接近尾声，还是……仅仅揭开了更大谜团的一角？
但此刻，追捕张浩是第一要务。这个隐藏在幕布之后的“调音师”，必须为他扭曲的“完美”付出代价。
雾港的夜，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的追捕，而躁动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