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侦队办公室的白板上，“赵铭”的名字被郑重地写在了一个新的圆圈里，与艾伦、林薇、张浩的名字形成对峙。连接线错综复杂，像一张逐渐收紧的网。
李振的效率很高，关于赵铭的背景报告已经放在了陈景明的桌上。
“赵铭，五十二岁，毕业于国内顶尖医学院，原本是神经外科的明星医生，据说手术刀稳得出名。”李振指着报告上的信息，“但在大约八年前，他因一场医疗纠纷——一名重要病人在他手术后出现严重后遗症，家属闹得很大——虽然最终法院判定他无责，但他还是离开了公立医院体系。沉寂一年后，他创立了‘静心疗养’，转向精神和心理康复领域，主打‘非侵入式’和‘药物辅助’疗法。”
神经外科。手术刀。
这两个词像两颗子弹，击中了陈景明。他那双能精准剥离肿瘤的手，是否也能精准地刺穿心脏，并利落地切下一只手腕？医学背景完美解释了凶手所需的冷静、精准和解剖学知识。
“医疗纠纷的细节能挖更深吗？”陈景明问。
“正在尝试，但当年的事情被抹得很干净，对方家属后来也销声匿迹了。感觉……有点太干净了。”李振的语气带着疑虑。
陈景明点了点头，这反而加深了他的怀疑。一个能将过去抹得如此干净的人，必然拥有相当的资源和手段。
“药物方面呢？”
“这才是关键！”李振的声音提高了几分，“我们秘密调查了赵铭疗养院的药品采购渠道。他们通过一家注册在海外的空壳公司，定期进口一种名为‘CBM-23’的特殊化学制剂。这种药物在国际上用途很窄，主要用于某些神经性疾病的实验性治疗，但其化学性质不稳定，易挥发，会产生一种类似消毒水又带点甜腻的独特气味。技术队确认，案发现场空气中检测到的未知化学成分，与‘CBM-23’挥发物的特征高度吻合！”
气味这条线，终于找到了源头！赵铭的疗养院，是这种特殊化学气味的唯一可能来源。这意味着，凶手要么是赵铭本人，要么是能够频繁接触到他疗养院内这种药物的人。
“还有那个檀木雕像，”李振继续汇报，“我们以消防检查为名，短暂进入了那间艺术治疗室。那尊雕像确实是檀木的，而且根据内部员工的模糊说法，赵铭似乎对东方香道很有研究，尤其偏爱某种特定的混合檀香，据说有‘安神’效果。他自己在院长办公室也经常点。”
檀香，化学气味……案发现场那诡异的混合气息，其组成部分，竟然都能在赵铭的疗养院里找到对应的源头。
动机呢？赵铭与艾伦·彼得斯之间，有什么深层次的关联？仅仅是医患关系？艾伦停止支付费用，是否意味着治疗的失败，或是两人之间产生了不可调和的矛盾？
陈景明闭上眼睛，试图在脑海中重构案发现场。那精准的一击，那仪式般的断手，那刻意营造的灯光氛围，那误导性的线索……这一切，与一个曾经的外科医生，一个如今掌控着他人精神世界的疗养院院长，其心理画像高度重叠——控制欲极强，追求完美与精确，善于操纵，并且具备实施复杂计划的能力和资源。
“陈顾问，”李振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法医那边也有新发现。他们对尸体进行了更细致的检验，发现那个心脏创口，不仅仅是细长锥刺那么简单。创口内部有极其微量的、不同于普通金属的特种合金残留。老赵说，这种合金，通常用于制作……高精度的手术器械，或者某些特殊的工业切割工具。”
手术器械！
所有的线索，仿佛无数条溪流，最终都汇聚向了赵铭这座深潭。
“我们现在有足够的证据申请搜查令和传唤赵铭吗？”李振有些急切地问。
陈景明沉吟片刻，摇了摇头：“化学气味和合金残留是强有力的间接证据，但都无法直接钉死他。他完全可以辩称是凶手从他那里偷取了药物和工具。我们需要更直接的证据，比如在他那里找到与现场遗留的微量物证（比如灯座背后的无痕胶同类产品，或者与合金残留匹配的特定工具），或者……找到他无法辩驳的，与案发时间相关的漏洞。”
他走到白板前，在赵铭的名字下面写下了：“动机？”、“直接物证？”、“时间线？”
“我们需要知道他案发当晚八点到九点在做什么。”陈景明说，“一个疗养院的院长，晚上不一定会在院里。查他的车，他的手机信号基站记录，看看他当晚是否出现在鸢尾花街附近。”
“已经在查了。”李振回答，“不过，如果他是预谋作案，很可能会刻意避开电子眼，不使用自己的常用交通工具。”
就在这时，陈景明的手机响了，是一个陌生的号码。他接起电话，对面传来一个温和而冷静的男声。
“是陈景明顾问吗？我是赵铭。”
陈景明眼神一凛，示意李振安静，并按下了录音键。“赵院长，你好。”
“冒昧打扰。今天您来访之后，我总觉得有些不安。作为本市公民，我也想为艾伦先生的案子尽一份力。”赵铭的声音平稳得听不出任何情绪，“我回想了一下，艾伦先生确实曾是我的客户，接受过一段时间的压力管理治疗。大概半年前，他单方面终止了治疗。出于职业道德，具体细节我不能透露，但我可以告诉您，他终止治疗的原因，似乎与乐团内部的某些……人际关系有关。他当时表现得相当困扰。”
他将话题引向了乐团内部！这像是在提供线索，又像是在巧妙地转移视线，将警方的注意力重新引回林薇和张浩身上。
“哦？具体是哪方面的人际关系，能让艾伦先生如此困扰，甚至终止治疗？”陈景明顺着他的话问道，语气不带波澜。
“这……我就不太清楚了。客户通常不会说得太细。”赵铭滴水不漏，“我只是觉得，这个信息或许对你们有用。另外，如果警方在调查过程中，有任何需要我从专业角度提供协助的地方，我随时配合。”
“非常感谢赵院长的热心。”陈景明说道，“或许很快，我们就会需要您的进一步协助。”
挂断电话，陈景明和李振对视一眼。
“他坐不住了。”李振说。
“与其说是坐不住，不如说是在主动出击。”陈景明眼神冰冷，“他打这个电话，有几个目的：第一，试探我们调查到了哪一步，是否已经深度关注到他。第二，看似提供线索，实则引导我们回到乐团内部的矛盾。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他在试图塑造一个‘积极配合’的正面形象，为可能到来的正面接触做准备。”
这个对手，比想象中更加狡猾和自信。
“那我们……”
“将计就计。”陈景明果断道，“加快对赵铭案发时间线的排查。同时，准备一份正式的传唤通知，理由就是‘协助调查其前客户艾伦·彼得斯的社会关系’。我们要在审讯室里，正面会一会这位赵院长，看看他那套冷静的专业面具后面，到底藏着什么。”
夜色再次降临，调查的方向已经明确。赵铭医生，这个手握手术刀和精神的掌控者，已经从背景中走到了台前。陈景明知道，下一场交锋，将是揭开“完美不在场证明”之谜的关键。而他也感觉到，赵铭似乎也在期待着这场交锋，仿佛这是一场他精心准备了很久的，与猎手之间的游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