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六点,乌云像被谁拉低的幕布,闷雷滚过屋脊。林羡把玻璃罐抱在胸前,贴着墙根往回跑,蓝丝带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像一面投降的小旗。
雨点砸下来之前,她回头望了一眼——巷口的老梧桐下,沈砚还站在那里,手里提着她的书包。他张嘴冲她喊了什么,声音被风撕得七零八落,只剩口型:快——回——家。
下一秒,雨鞭落下。整条长街像被倒进一盆钢珠,噼啪炸开。路灯的光刚亮,就被雨幕压得摇摇欲坠,昏黄的一团,仿佛随时会坠入黑暗。
林羡拐进自家小院,铁门吱呀一声,灌满风雨的哀鸣。她先把玻璃罐塞进屋檐下那只破木箱,再转身去关门。指尖碰到铁闩的一瞬,一道刹车声划破雨幕,尖利得像裂帛。
搬家公司的卡车停在巷口,车灯在暴雨里打出两柱惨白。几个穿雨衣的男人跳下车,脚步声踏得积水四溅。林羡心里“咯噔”一声,雨水顺着刘海灌进衣领,冰凉得像是别人的手指。
屋里传来母亲压低的争吵—— “……法院的人明天就到,今晚必须封账!” “可孩子还在外头……” “顾不了那么多,先装箱!”
林羡愣在门槛,雨水把睫毛粘成一片。她扭头冲回木箱,把玻璃罐抱出来,用校服外套死死裹住。罐壁冰凉,锡纸星子在里面轻轻碰撞,像一群受惊的鸟。
街对面,沈砚似乎察觉异样,顶着雨往这边跑。他的白T恤瞬间湿透,贴在少年尚显瘦削的肩胛骨上。雨声太大,世界像被按进深井,只剩心跳在耳膜里敲鼓。
“林羡!”他在铁门前停住,雨水顺着下颌往下淌,“怎么了?”
林羡张了张嘴,还没出声,屋里传来母亲嘶哑的喊:“羡羡,进来收拾东西!二十分钟后走!”
沈砚脸色一白,目光落在她怀里的玻璃罐。他伸手,替她抹掉罐壁的雨珠,指尖冰凉。 “去哪儿?” “我……不知道。”
身后,卡车喇叭催促地鸣了一声,像某种倒计时。沈砚忽然解开自己的校徽,塞进她手心,金属边缘割得她指节生疼。 “带着,”他声音低哑,“等我。”
林羡点头,雨水混着泪,一并滑进嘴角,咸得发苦。她转身往屋里跑,铁门在两人之间“哐当”合上。那一声,像童年被强行阖上的盖子。
雨更急了,路灯剧烈摇晃,终于“啪”一声熄灭。整条长街沉入黑暗,只剩卡车尾灯在雨幕里闪,像两粒遥远的、即将坠落的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