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停之后,巷口弥漫起潮湿的泥土味。林羡把碎纸片摊在自家窗台上,像排开一架小尸场。纸纤维吸了水,皱成苍老的掌纹,她用指腹轻轻抚平,却越理越烂。
“扔了吧。”林羡妈妈推门进来,声音带着收拾行李的仓促,“回头再买新的给你。”
女孩没吭声,只抽了张面纸,把湿纸屑包成小小一包,塞进校服口袋。那天夜里,她蹲在阳台,借路灯折了一只极小的纸船——用“未归”的残骸。纸船底用铅笔写了两个字母:S·L。
第二天,晴空如洗。沈砚把一只空玻璃罐递到她面前。
“给我?”林羡眨眨眼。罐身原是蜂蜜瓶,洗得透亮,瓶颈系了根褪色的蓝丝带。
“装你的星子。”少年指她口袋,“碎成那样,也是星子。”
林羡愣了愣,把纸船放进去。沈砚又折了一颗五角星,锡箔纸裁的,亮得晃眼,一并投入罐中。两层光影交叠,像银河落进掌心。
“以后每飞一次,收一颗回来。”他拧紧金属盖,“等罐子满了,就——”
“就怎样?”
沈砚想了想,嘴角扬起:“就带你去屋顶,把星子倒回夜空,让它们归位。”
林羡低头,数着罐里仅有的两颗,心里却像看到满穹星火。那一刻,她相信所有失去都能被重新点亮。
之后的日子,玻璃罐成了两人的秘密银行。纸飞机若顺利返航,沈砚添一颗锡星;若不幸坠毁,林羡把残骸塞进去,也添一颗。星子渐多,罐壁叮当作响,像夏夜风铃。
六月末梢,蝉声愈发猖狂。沈砚把罐口封了厚厚一层保鲜膜,说是防潮。林羡在膜外贴了张便签:禁止偷看,偷看的人是狗。字迹稚拙,笔划却认真。
期末考最后一门结束,巷口梧桐洒下斑驳光影。林羡抱着玻璃罐,额头沁汗:“今晚就满一半啦。”
沈砚单手替她托底,指尖无意擦过她的腕,温度比阳光还烫。少年清咳一声:“再等等,现在倒出去,星星会迷路。”
林羡笑出声,眼睛弯成月牙。她忽然踮脚,用极轻的声音说:“那等我们长大,再一起迷路。”
风掠过,叶影摇晃,玻璃罐里的锡纸星子折射万千光斑,像把整个盛夏的萤火都收藏其中。少年与女孩站在巷口,时光短暂地屏住呼吸。
远处传来卡车引擎的轰鸣,厚重得与蝉歌不谐。林羡下意识抱紧罐子,心底掠过一丝莫名的慌——仿佛那声音是来提醒:所有发光的诺言,都有被阴影吞没的期限。
沈砚却抬手,替她拂去发梢的一片落叶,声音低而稳:“别怕,有我在。”
她低头,看见罐壁映出两人的剪影——小小一方玻璃,盛满蝉声、夏光,还有少年笃定的侧脸。那一幕,后来被岁月反复擦亮,成为林羡记忆里最亮的一颗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