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至的梧桐巷,蝉声织网,日光被肥大的叶片切成碎金,跳落在青灰砖墙上。林羡把书包顶在头顶,踮脚去够墙头那架被风抛弃的纸飞机——纸片薄得透光,折痕却利落,像新刃。
“喂,那是我的。”
清冽的男声从背后滑过来,带着变声期未褪的哑。林羡回头,看见沈砚。他站在巷口老梧桐的影子里,白T恤被风鼓起,像一面小小的帆。
她下意识把纸飞机藏到身后,扬起下巴:“写你名字了?”
沈砚抬眉,没答,两步走近,伸手。他指节修长,掌缘有浅浅的铅笔灰。林羡嗅到一股清淡的墨香,混着阳光里的青草味。
“不给。”她往后退,脚跟抵住墙根,碎石硌得生疼。
沈砚没再要,只垂眼看她,黑眸被叶影切得碎亮。下一秒,他忽然俯身,左手撑住她耳侧的墙砖,右手掠过她耳际——指尖擦过微卷的发梢,轻轻捏住纸飞机的另一端。
“松手。”他声音低,却带着笑。
林羡被笼在瞬息的阴影里,心跳像鼓槌敲空盒,砰砰走音。她松了指。
纸飞机易主。沈砚退开半步,抖抖机翼,抬臂一掷——白影掠过墙头,掠过蝉声与日光,稳稳落在二层屋檐。
“现在公平了。”他拍拍手上的灰,转身要走。
林羡愣了半秒,喊住他:“哎,下次折个能飞回来的,行么?”
少年脚步未停,背对她挥了挥手。阳光落在他后颈,绒毛镀上一层淡金,像最柔软的笔尖,在夏风里留下亮痕。
那天以后,巷口的老梧桐成了秘密据点。沈砚负责折,林羡负责试飞。他们给每一架纸飞机起名字:红笔写“远征”,蓝笔写“回家”,铅笔写“小邻居”——是沈砚给林羡的专机。
第七架叫“未归”。试飞那日,暴雨突至,纸飞机刚离手,被风一把撕碎,湿淋淋贴在墙根。林羡蹲下去捡,指尖沾满泥水。沈砚撑开校服外套,罩在她头顶,雨点砸在棉布上,像密集的鼓。
“还会再折。”他声音混在雨声里,低却笃定。
雨幕深处,搬家卡车的尾灯在巷口闪了一下,像某种不祥的预告。林羡没抬头,只把碎纸攥进掌心,水迹沿着腕骨滑进袖口,冰凉蜿蜒。
她不知道,那是童年最后一架纸飞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