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总督家?”玉蓉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艺术馆里那个众星拱月的身影,姜明绝望的警告,还有……还有某种更深层的、无法捕捉的不安感,一起涌上心头。
“是的,”AI艾玛确认道,“钟总督的别墅位于郊外生态保护区,环境优越。入住雇主家可以为您节省大量通勤时间与费用。每月享有四天标准假期。”
玉蓉内心激烈挣扎着。进入那个顶层权贵的家,如同踏入一个未知而危险的领域。她不喜欢那种失去私人空间、寄人篱下的感觉。
“我……不太喜欢和雇主一起住。”她试图表达异议。
AI艾玛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规则力量:“此乃系统根据最优资源配置算法为您匹配的职位。拒绝该职位,将视为无正当理由放弃系统推荐的高等级工作机会。根据《大城居民就业管理条令》第17条第3款,您在未來六个月内将无法获得系统分配的任何新工作,社会信用积分也将扣除相应点数。”
无法获得工作……流落街头……像姜明一样……玉蓉打了个寒颤。现实的铁壁无情地碾碎了她微弱的反抗念头。在绝对的权力和生存压力面前,她的个人喜好微不足道。
她深吸一口气,仿佛能吸入肺里的只有冰冷的妥协,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好吧……我也找不到比这更好的工作了。”
钟辰的别墅,与其说是家,不如说是一座小型的、高度戒备的私人堡垒。它坐落在所谓的“郊外生态保护区”,拥有独立的能源系统和空气净化穹顶,与外面污浊破败的城市完全是两个世界。别墅外观是流畅的银灰色合金与强化玻璃结构,线条冷硬,门口站立着两尊沉默的、造型更具威慑力的警卫机器人。
玉蓉提着自己简单的行李,跟着一个外形精致、动作却一板一眼的AI机器人管家走进空旷挑高的大厅。地面是光可鉴人的黑色大理石,反射着从穹顶洒下的、模拟自然光的冷白色灯光,四周墙壁是巨大的落地窗,窗外是精心打理却毫无生气的庭院景观。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混合了消毒剂和昂贵香氛的、属于特权阶级的特定气味。
AI机器人管家的光学传感器锁定玉蓉,用毫无波动的电子音开始交代规则,每一条都像冰冷的程序代码:
“玉蓉育儿师,你的居住区域在别墅负二楼的指定保姆间。工作模式为二十四小时待命。只要夫人呼叫,你必须随叫随到,无条件优先满足夫人和小少爷的一切需求。”
“好的。”玉蓉低声应道,感觉自己的声音在这空旷的大厅里显得格外微弱。
“你目前所穿的衣物,”机器人的传感器扫描过玉蓉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旧裙子,“材质粗糙,不符合接触小少爷娇嫩皮肤的安全标准。从即刻起,你的工作服统一更换为此类定制棉麻制服。”它机械臂转动,从内置储物格里取出一沓折叠整齐的衣服,塞到玉蓉怀里。
玉蓉低头看去,触手所及是粗糙的布料,颜色是统一的、沉闷的、毫无个性的深灰色。这是她最讨厌的颜色,象征着压抑、服从和个性的泯灭。她紧皱眉头,胃里一阵翻涌。
“还有,”AI管家似乎没有察觉她的不适,或者说根本不在意,继续宣布下一项指令,“基于夫人的偏好与卫生管理规范,家中女性雇员的发型需保持简洁短发。现在,我将为你进行发型修整。”
剪头发?玉蓉猛地抬头,眼中瞬间涌上了泪水。她那头及腰的长发,是她贫瘠生活中为数不多的、属于她自己的东西。但她看到AI管家那闪烁着红光的传感器,想起失去工作的后果,只能将呜咽硬生生咽回肚子里,含泪点了点头,屈从于这毫无人情味的规定。
“指令接收。请随我到负二楼更换衣物并执行发型修整。”
负二楼的保姆间,比玉蓉的单身公寓还要狭小昏暗,没有窗户,只有一盏散发着苍白光线的嵌入式顶灯。空气中有一种地下空间特有的、潮湿阴冷的气息。房间里只有一张狭窄的床铺,一个内置式小衣柜,和一张带着一面模糊镜子的金属桌。
玉蓉含泪坐在镜子前。镜中的自己脸色苍白,眼神惶恐。AI管家站在她身后,冰冷的机械臂举起,闪烁着寒光的剪刀模块弹出,精准而毫无怜悯地落下。一缕缕乌黑的长发飘然落下,散落在冰冷的地面上,如同她此刻凋零的尊严和自我。她闭上眼睛,不敢再看,只能感受到剪刀贴近头皮时那冰冷的触感,以及发丝断裂时细微的、如同心碎般的声音。
很快,及腰的长发变成了齐耳的短发,镜中的人显得陌生而怯懦。
“发型修整完毕。”AI管家收回机械臂,声音毫无变化,“请现在脱去所有原有衣物,我将为你进行全身消毒处理。消毒液挥发需要五分钟,之后方可换上工作服正式上岗。”
玉蓉的身体微微发抖,不仅是因为即将到来的冰冷消毒水,更是因为这种被完全物化、如同对待一件物品般的处理方式。但她没有选择。“好的。”她声音沙哑地回应,艰难地开始动作。
冰冷的消毒水喷洒遍全身,刺鼻的气味让她几乎窒息,皮肤上激起一层鸡皮疙瘩。她抱着双臂,在寒冷的空气中瑟瑟发抖,等待着消毒液挥发。当最后一点湿气消失,她迅速将那套灰色的、粗糙的棉麻工作服穿上身。布料摩擦着皮肤,带来一种粗糙的禁锢感。她看着镜中那个穿着灰色制服、顶着一头陌生短发的自己,仿佛看到了一个被重新编程、抹去个性的复制人。
当她局促不安地再次踏入育儿室时,感觉像是换了一个人。育儿室宽敞明亮,铺着柔软昂贵的手工编织地毯,摆放着各种她叫不出名字的、充满科技感的智能玩具和启蒙教具。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进来,与负二楼的阴暗形成残酷对比。
倪姗正优雅地站在窗边,仿佛早已等候多时。她穿着丝质长裙,身姿曼妙,脸上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混合着审视与胜利意味的微笑,看着玉蓉如同看着一件刚刚被擦拭干净、摆上货架的商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