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蓉的心沉了下去。姜明的话像一块冰，塞进了她的胸腔。她想起艺术馆里钟辰那看似温和实则威严的目光，想起钟敏那轻蔑的“宠物”论断，一股寒意从脊椎升起。她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什么也说不出来，最终只能化作一声无力的低语：“这样啊……”
她匆匆离开，将姜明和他那绝望的警示抛在身后，但那份不安感，却如同附骨之疽，悄然扎根。
育儿中心的环境比玉蓉的公寓好不了多少。墙壁是单调的乳白色，但因为年久失修而泛黄剥落。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奶粉以及孩子们身上特有的味道。一排排整齐的婴儿床排列着，大部分孩子都在安静沉睡，他们是人造子宫统一培育的E级幼儿，从出生起就注定是这座城市的底层燃料。
玉蓉负责照顾的一个不到一岁的幼儿正发着高烧，小脸通红，呼吸急促而微弱。她焦急地用湿毛巾进行物理降温，但孩子的体温依旧烫得吓人。她一遍遍看向门口，期盼着医生的到来。
终于，门被推开，一个熟悉的身影提着诊疗箱快步走了进来——是温可。
“温医生！”玉蓉像是看到了救星，急忙迎上去，“宝宝高烧不退，我试过物理降温了，没有一点用！”
温可蹲下身，迅速打开诊疗箱，拿出电子听诊器和体温检测仪。他检查得很仔细，眉头渐渐锁紧。“是肺炎，”他沉声诊断，“一岁以下的孩子免疫力太差，必须立刻入院治疗，使用强效抗生素和呼吸支持。”
玉蓉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入院？育儿中心……没有送他住院的预算。”她的声音带着苦涩。这些E等幼儿的生命，在系统的评估体系中，价值低廉得可怜。
温可动作一顿，脸上露出诧异：“怎么会？我明明记得育儿中心是有这项应急经费的……”
“那是针对A级和B级委托的幼儿，”玉蓉打断他，语气带着一种认命的平静，“至于他们……只是人造子宫中孕育出的E等幼儿，不会有人在意他们的死活。”她说出这句话时，心脏像是被针扎了一下。照顾这些孩子久了，难免会产生感情，但系统的冷酷时刻提醒着她现实的残酷。
温可沉默了片刻，看着婴儿床上那个脆弱的小生命，眼中闪过一丝不忍。他合上诊疗箱，做出了决定：“好吧。我在这里看护，试试用一些……非标准的方法。如果今晚12点前能退烧，或许还有救。”
玉蓉惊讶地看着他：“非标准的方法？”
“一些古老的中药方剂，”温可解释道，“虽然不被主流医疗系统推荐，但有时候比冰冷的合成药物更有效。需要有人帮忙。”
玉蓉没有丝毫犹豫：“我来帮你！”
“好。”温可点了点头，目光中带着赞许。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玉蓉按照温可的指示，忙碌地准备着药材——那些晒干的、散发着奇异草香的植物根茎和叶片，在这个充满合成物的时代显得格外珍贵。她小心地控制着煎药的火候，又不停地为幼儿更换额头上用于物理降温的冰袋。温可则时刻监测着孩子的生命体征，偶尔调整药方。
时间在焦虑和忙碌中缓慢流逝。半夜12：00，玉蓉再次为幼儿更换冰袋，手指触碰到他的额头时，她惊喜地发现，那骇人的高温竟然退去了！孩子呼吸也变得平稳了许多，正陷入安稳的睡眠。
“温医生！宝宝退烧了！”她激动地叫醒在一旁折叠椅上小憩的温可。
温可立刻醒来，检查后，脸上也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太好了。这中药看来很有效。再把这碗药温热了，给他喂一点，巩固一下。”
“好！我这就去！”玉蓉小心翼翼地端起那碗深褐色的药汁，心中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喜悦。这一刻，温可的形象在她心中变得更加高大而温暖。他不只是一个医生，更是一个在冰冷规则下，依然保留着人性温度的人。
再次来到舒华的公寓，气氛却与往日不同。舒华坐在那张小沙发上，手中拿着柔软的棉线，正在编织一双极其迷你的婴儿鞋。她的动作温柔而专注，脸上洋溢着一种即将为人母的、混合着期待与忧虑的光辉。
玉蓉则坐在茶几前，手指在一个由光线投射而成的虚拟键盘上练习弹奏。没有实体琴键的触感，但音符却随着她手指的落下准确响起，正是那首《清雨》。经过练习，她的弹奏已经流畅了许多，旋律虽显生涩，却已初具韵味。
“弹得有模有样了嘛，”舒华抬起头，笑着称赞，“怎么样，攒够钱买钢琴了吗？”
玉蓉停下动作，摇了摇头，眼神有些黯淡：“没。而且，就算买了，我那间小公寓也没地方放。”现实总是轻易击碎梦想。
“你啊，”舒华放下手中的编织，正色道，“还是得考个高级育儿师！就你现在这点工资，想买钢琴？得等到猴年马月去。”
“不了，”玉蓉还是那个理由，“我没钱交培训费。”三万信用点，对她来说依然是难以逾越的鸿沟。
“培训费我出！”舒华语气坚决。
玉蓉吓了一跳，连忙摆手：“不用不用！你还要养宝宝呢，开销那么大！”
舒华站起身，走到玉蓉身边，按住她的肩膀，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底气：“孩子他爸……给了我一笔钱，三百万信用点。先给你垫着，等你以后有钱了再还我。”她看着玉蓉震惊的眼神，补充道，“就当是投资我未来的干儿子干女儿的才艺培养了。”
三百万！玉蓉被这个数字砸得头晕目眩。她看着舒华，心中五味杂陈，既感激又担忧。“谢谢……”她最终只能低声道谢，这份情谊太重了。
舒华看着她，忽然狡黠地笑了，凑近了些，压低声音：“别说我了，看你最近，时常一个人偷偷笑，笑得那个甜……是不是偷偷谈了恋爱？跟那个温医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