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6：30，AI艾玛的电子合成音准时在二十平米的单身公寓内响起，打破了死寂。
“玉蓉，该起床工作啦！”
声音甜美得近乎虚伪，像是裹着糖衣的毒药，精准地刺入玉蓉昏沉的大脑。她在狭窄的单人床上翻了个身，劣质记忆棉床垫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眼皮沉重地掀开一条缝，昏暗的光线下，公寓的轮廓模糊而压抑。只有二十平米的空间被高效而残酷地利用着——一张床、一张兼作餐桌和书桌的小桌子、一个集成式厨卫模块，这便是她在“元宇宙大城”的全部。
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和陈旧合成材料混合的、属于底层城民的特定气味。墙壁是冰冷的金属灰色，唯一的“窗户”其实是一块巨大的LED屏，此刻正模拟着灰蒙蒙的、似乎永远也亮不起来的黎明景色，偶尔有巨大的全息广告如同幽灵般掠过，投射出不属于这个阶层的光怪陆离。
“几点了？”玉蓉的声音带着浓重的睡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她的梦境时常光怪陆离，充斥着模糊的旋律和无法捕捉的光影，醒来后只剩空洞，仿佛某种重要的东西被硬生生从脑海里剜走了。
AI艾玛的回答毫无情感波动：“现在是清晨6：30，早上7：30前你需要赶到雇主家，照顾女主人的宝宝，然后陪同雇主一家前往艺术馆。”
艺术馆？玉蓉混沌的思绪停滞了一瞬，随即，记忆如同被强行注入的数据流，猛地清晰起来。“天哪！差点忘了！”她低呼一声，几乎是弹跳着下了床。赤脚踩在冰凉的人造复合材料地板上，寒意顺着脚底直窜上来。
她小跑进卫生间，空间狭小得转身都困难。拿起那支用了很久、膏体都有些干瘪的合成牙膏，刚挤上牙刷，面前的“智能镜”屏幕就毫无征兆地亮了起来。
镜面不再忠实反射她苍白憔悴的脸，而是被强行插入了一段动态新闻。一个穿着昂贵西装、面容被精心修饰过的中年男子——大城总督钟辰——出现在画面中央，他站在高台上，背后是流光溢彩的城市天际线，声音透过镜面内置的扬声器传出，带着一种经过精密计算的、悲天悯人的语调：
“新闻简报：大城总督钟辰为失业青年捐赠1亿信用点，用于购买帐篷和食物券。所有流落街头的失业青年都将获得一顶帐篷和两个月的食物券。今天早上，总督钟辰将在第七区艺术馆进行捐助仪式……”
玉蓉机械地刷着牙，薄荷味的合成泡沫充满了口腔，新闻背景音成了她每日清晨固定的白噪音。她对总督的“善举”麻木不仁，那些帐篷和食物券，不过是维持底层人口不至于彻底暴动的镇静剂。她更关心的是，今天要去那个只在新闻里见过的、光鲜亮丽的艺术馆。
新闻画面刚淡去，镜面立刻跳转，一段全息渲染的奢侈品广告占据了视野。一瓶造型优雅的香水在虚拟花瓣雨中缓缓旋转，旁白用充满诱惑的嗓音说道：“诺尔香水，富含天然玉兰花精华，香气高贵典雅，仅售1688信用点，值得每一位优雅女士拥有。”
玉蓉瞥了眼那令人咋舌的价格，眉头下意识地蹙紧，含糊地抱怨了一声：“这么贵。”她一个月拼死累活，到手也不过几千信用点，扣除房租和基本生存开销，所剩无几。
AI艾玛立刻回应，声音依旧甜美：“并不昂贵，尊敬的玉蓉。系统为您提供无息分期付款方案，每天仅需3信用点，您就能即刻拥有，成为散发迷人香气的优雅美人。”
“谢谢，”玉蓉漱了漱口，语气带着一丝自嘲，“我不能再欠系统钱了，不然下个月就得去住那些帐篷了。”她指的是新闻里提到的，总督“捐赠”给失业者的那种临时居所。
镜子仿佛能洞察她的消费欲望（或者说，是系统在持续收集和分析她的微表情与瞳孔变化），紧接着又推送了一条连衣裙的广告。那是一条流光溢彩的裙子，设计简约却透着高级感，穿在虚拟模特身上，勾勒出完美的曲线。玉蓉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吸引，但看到标签上25000信用点的价格时，她眼中刚刚燃起的一点微光瞬间熄灭了，化为一声轻叹：“唉！这是我半年的收入了，买不起啊！”
AI艾玛不依不饶，如同最耐心的推销员：“检测到您的喜爱。本商品支持‘兼职还贷’计划。只需您每天额外工作两小时，为期一年，即可轻松拥有这件心仪连衣裙。”
“什么兼职？”玉蓉下意识地问，一边用湿毛巾擦着脸。
“系统会为每位顾客量身定制合适的兼职岗位，工作性质轻松、休闲，绝不影响您的主业。”
“如果我买了，会安排什么兼职给我？”她几乎能猜到答案，但还是抱着一丝渺茫的希望。
“经过对您社交评分及能力矩阵的评估，最适合您的兼职是：陪 聊。”
陪 聊。两个字像冰锥刺了一下玉蓉的心。她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在那些灯光暧昧、充斥着高级合成信息素的高级俱乐部里，穿着暴露的陪 聊师们，用笑容和话语取悦那些脑满肠肥的A级甚至B级公民，换取微薄的小费和永远也还不清的贷款。
“我不擅长聊天，”玉蓉垂下眼睑，声音低了下去，“算了吧。”她拒绝了这份“轻松休闲”的工作，也掐灭了对那条裙子的短暂幻想。
就在这时，一阵轻快的提示音响起，镜面上弹出闺蜜舒华的视频通话请求。玉蓉几乎是松了口气，立刻接通。
舒华明媚的笑脸出现在屏幕上，与她身后同样狭小的公寓背景格格不入。“蓉蓉！今天晚上8：00到9：30的时间可以和我一起过吗？”舒华的声音总是充满活力，像是一道阳光，照亮玉蓉灰暗的生活。
“艾玛，查看我的工作任务分配。”玉蓉吩咐道。
AI艾玛立刻回应：“您今晚的工作于7：30结束。”
“那晚上到我家来！”舒华兴奋地说，“告诉你个小秘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