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殿的朱漆大门虚掩着，风穿过殿内空旷的梁柱，卷起地上细碎的香灰，落在凌捷染着淡金微光的靴尖。她刚要推门，指尖突然顿住——殿外石阶尽头的转角处，一道青色身影跌跌撞撞跑来，是负责山脚下村落联络的青云弟子，此刻他衣摆沾着泥污，脸上满是惊魂未定的惨白。
“凌……凌大人！长掌门！山下……山下溪田村出事了！”弟子扑跪在石阶上，声音发颤，从怀中掏出一块染血的粗布，布上平铺着两枚棋子，一枚莹白如骨，一枚漆黑如墨，正是之前鬼棋的样式，只是棋子边缘还凝着未干的暗红血渍，“村里死了四个人，每个人胸口都嵌着这东西，挖都挖不下来！”
长归离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青云术法在掌心凝成的光刃不自觉收紧，将空气割出细微的裂响：“什么时候发现的？为何现在才来报？”
“今早天刚亮，村正去敲各家的门，发现四人倒在自家院里，身体都凉透了。”弟子的声音愈发急促，指尖死死攥着粗布，“村民说……说这是‘棋煞索命’，都不敢靠近，我跑了半个时辰才爬上山来。”
凌捷弯腰拿起那枚白棋，指尖触到棋子的瞬间，阴阳之力突然剧烈震颤——棋子内部竟裹着一缕极淡的噬灵雾，和之前鬼暗留下的气息一模一样，只是这缕雾气更弱，像是被什么东西稀释过。她将棋子凑到鼻尖，除了鬼墨的腥气，还闻到一丝极淡的草药味，像是晒干的艾草混着硫磺。
“旭无静，你带两名弟子去溪田村查探尸体，重点看伤口边缘有没有异样，比如皮肉发黑或者起水泡。”凌捷将棋子递给旭无静，语气凝重，“我和长归离去殿内查看，若鬼暗真在殿里动了手脚，说不定能找到和村子命案相关的线索。”
旭无静接过棋子，腰间的镇阴铃突然发出低低的嗡鸣，铃身泛着的金光比之前暗了几分：“你们小心，鬼暗的噬灵雾能藏在器物里，别轻易碰殿内的东西。”说罢，他转身召来两名弟子，三人踏着青云术法凝成的光梯，朝着山脚下的溪田村掠去。
长归离推开青云殿的大门，殿内的景象让两人同时蹙眉——原本供在祖师像前的三炷香已燃尽，香灰落满供桌，而供桌中央的位置，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乌木托盘，托盘里铺着一层暗红色的绒布，上面空无一物，只留着四道浅浅的印记，像是之前放过大大小小的器物。
“这印记……”凌捷蹲下身，指尖划过绒布上的印记，阴阳之力探入的瞬间，竟触到一丝残留的蛊虫气息，和之前山门弟子身上的蛊虫气息同源，“是蛊卵的印记，而且不止一种。”
她起身看向祖师像的底座，底座边缘有一道新鲜的划痕，像是被什么坚硬的东西刮过，划痕里嵌着一点黑色的碎屑。凌捷用指甲挑出碎屑，放在掌心揉搓，碎屑瞬间化作一缕淡雾，散发出和溪田村棋子一样的草药味。
“硫磺和艾草，是用来养蛊的。”长归离凑过来，目光落在祖师像背后，那里的墙壁上有一道极细的裂缝，裂缝里渗着淡黑色的汁液，正是鬼墨，“鬼暗在殿里养过蛊，还动过祖师像，他想找什么？”
凌捷没说话，走到殿内西侧的书架前——这里藏着青云山历代的典籍，千年前鬼暗叛逃后，她曾亲自将和囚灵阵相关的文献锁进最底层的暗格。此刻书架上的典籍乱作一团，最底层的暗格门虚掩着，锁芯处有明显的撬动痕迹。
她拉开暗格，里面的竹简散落一地，其中一卷泛黄的竹简上，用朱砂画着溪田村的地图，地图上用墨笔圈出四个位置，正是村民死亡的四家院落，每个圈旁都写着一个极小的字：“饵”。
“他用村民当饵。”凌捷将竹简递给长归离，指尖捏着竹简边缘，指节泛白，“千年前他就研究过溪田村，那里的地势特殊，能聚阴煞，适合养蛊。可他为什么要在村民胸口嵌棋子？棋子除了能引墨灵，还有别的用途？”
长归离接过竹简的手指微微发紧，竹片边缘的毛刺刺得掌心生疼，他盯着地图上那四个圈，指腹反复摩挲着“饵”字，语气里满是压抑的怒意：“用活人当饵，他到底想钓什么？地幽残魂？还是……”
话没说完，殿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苏清鸢提着剑跑进来，剑穗上的银铃还在轻轻晃动，脸上带着几分焦急：“阿捷，长掌门，我刚才去偏殿检查蛊卵残留，发现暗格里藏着半张纸条，上面写着溪田村的‘祭棋日’，就在今晚子时！”
她将纸条递过来，是用粗糙的麻纸写的，字迹扭曲，和之前棋盘上刻字的手法一模一样，末尾还画着一个小小的棋盘图案，棋盘中央空着，像是在等什么东西填进去。凌捷接过纸条，指尖的阴阳之力轻轻扫过纸面，立刻触到一缕极淡的噬灵雾——和溪田村棋子里的雾气同源，只是这缕雾气里掺了点别的东西，像是某种植物的汁液。
“祭棋日……”凌捷低声重复着这三个字，忽然想起千年前鬼暗说过的话，他说“棋要活，需祭魂”，当时她只当是疯话，现在想来，恐怕是早就计划好要用活人祭祀鬼棋，“他要在子时用溪田村的活人祭棋，激活棋盘的‘活阵’，到时候墨灵会源源不断地出现，甚至能引动地幽残魂。”
苏清鸢立刻握紧佩剑，剑身上的灵光重新亮起来，映得她眼底满是坚定：“那我们现在就去溪田村，提前布置结界，阻止他祭棋！”
“不行。”凌捷摇头，将纸条折好放进袖中，目光落在书架上散乱的典籍上，“鬼暗既然敢留下纸条，就一定设好了陷阱。我们现在过去，只会掉进他的局里。而且旭无静还在村里查探尸体，我们得等他的消息，弄清楚棋子嵌在村民胸口的真正用途。”
话音刚落，殿外传来镇阴铃的轻响，旭无静提着一个黑色的布包走进来，脸色比去时更沉，布包上还沾着淡淡的血污：“尸体查完了，有两个发现。”
他将布包放在供桌上，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是几片从村民伤口处取下的皮肉，皮肉边缘泛着诡异的紫色，中间嵌着一点黑色的碎屑——正是鬼墨，“第一，棋子嵌进胸口时，村民还活着，伤口处有挣扎的痕迹，而且棋子和皮肉长在了一起，根本取不下来，像是……棋子在吸收村民的精气。”
长归离的呼吸猛地一滞，青云术法在掌心晃了晃，差点溃散：“吸收精气？他是想用村民的精气养棋子？”
“不止。”旭无静从怀中掏出一枚小小的银针刺，针尖上沾着一点暗红色的血珠，“第二，我用银针刺了尸体的经脉，发现所有经脉都被一种黑色的丝线堵住了，这种丝线和鬼墨的气息一样，但更细，像是……蛊虫的卵鞘。”
这话让殿内的气氛瞬间凝固。凌捷的指尖轻轻摩挲着袖中的槐叶书签，叶脉又开始发烫，提醒她暗处的视线还在盯着——鬼暗故意让旭无静发现蛊虫卵鞘，就是想让他们以为村民是被蛊虫和棋子双重控制，从而分散注意力。
苏清鸢突然想起什么，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小的瓷瓶，倒出一粒淡绿色的药丸，放在掌心：“这是我之前在西荒找到的‘破蛊丹’，能解大部分蛊毒，要是村民体内真有蛊虫卵鞘，或许能用上。”
凌捷看着那粒药丸，眼底闪过一丝极淡的暖意——苏清鸢总是这样，不管遇到什么危险，都会提前准备好应对的办法，千年前如此，现在也一样。她接过瓷瓶，倒出一粒药丸放在鼻尖闻了闻，除了草药的清香，还闻到一丝极淡的硫磺味，和之前在棋子里闻到的草药味一模一样：“这药丸里有硫磺和艾草？”
“对。”苏清鸢点头，“西荒的蛊师说，硫磺和艾草能克制阴蛊，我就加了些进去。怎么了，阿捷？”
“没什么。”凌捷将药丸放回瓷瓶，还给苏清鸢，“留着，说不定有用。现在我们得想个办法，既能阻止鬼暗祭棋，又不会掉进他的陷阱。”
长归离走到殿门处，望着山脚下的溪田村方向，那里的炊烟已经升起，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寻常村落的炊烟是白色的，而溪田村的炊烟竟带着淡淡的灰色，像是被墨雾染过，“我刚才用青云术法探查过，溪田村周围已经被一层淡淡的墨雾笼罩，普通人看不见，但修士能感应到。那层墨雾能隔绝术法，我们要是强行闯进去，术法会被压制。”
旭无静的镇阴铃突然发出低低的嗡鸣，铃身泛着的金光比之前亮了些：“我的镇阴铃能破墨雾，但需要时间。而且墨雾里可能藏着墨灵，一旦破雾，墨灵会立刻出来攻击我们。”
凌捷走到祖师像前，指尖轻轻划过底座上的划痕，阴阳之力探入的瞬间，突然触到一缕极淡的地幽残魂气息——比之前在西荒感受到的更弱，却更精纯，像是被什么东西提纯过，“鬼暗不仅想用村民祭棋，还想用地幽残魂加固墨雾。他在村里设了‘残魂阵’，用村民的精气养残魂，再用残魂养墨雾，形成一个循环
她转身看向三人，目光落在苏清鸢身上：“清鸢，你的仙剑能斩阴煞，等会儿你和我一起去村东头，那里是残魂阵的薄弱点，你用仙剑斩破墨雾，我用阴阳之力压制残魂。”
接着看向长归离：“长掌门，你去村西头，那里有棵老槐树，是墨雾的聚点，你用青云术法毁掉老槐树，能削弱墨雾的力量。”
最后看向旭无静：“无静，你去村北头，那里是村民的聚居地，你用镇阴铃保护村民，别让墨灵伤害他们。记住，子时之前一定要完成，一旦过了子时，祭棋阵启动，就晚了。”
三人同时点头，苏清鸢将瓷瓶揣进怀中，握紧佩剑：“阿捷，你小心点，鬼暗肯定在村里等着我们。”
“放心。”凌捷笑了笑，这是她今天第一次笑，眼底的冷意散去不少，“我不会让他得逞的。”
四人离开青云殿，踏着术法凝成的光梯往山脚下的溪田村掠去。快到村口时，凌捷突然停下脚步，从怀中掏出槐叶书签，递给苏清鸢：“清鸢，这个你拿着，能感应地幽残魂的气息，要是遇到危险，捏碎它，我能立刻感应到。”
苏清鸢接过书签，指尖触到叶脉的瞬间，突然想起千年前的某个午后，鬼暗将这枚书签递给凌捷，笑着说“师姐，这个给你，能帮你找地幽残魂”，当时凌捷还笑着说“你少搞这些没用的”，现在想来，那时候的鬼暗，或许还没有彻底堕入黑暗。
她握紧书签，对凌捷点了点头：“阿捷，你也小心。”
四人分成三路，朝着溪田村的三个方向掠去。凌捷和苏清鸢落在村东头，这里的墨雾果然最淡，淡到能看见村里的房屋。苏清鸢举起仙剑，剑身上的灵光瞬间暴涨，化作一道耀眼的光刃，朝着墨雾劈去：“斩！”
光刃劈在墨雾上，发出刺耳的“滋滋”声，墨雾瞬间裂开一道口子。凌捷立刻跟上，阴阳之力化作一道淡金色的光网，罩住裂开的口子，将里面的残魂死死压制住：“清鸢，快，趁现在！”
苏清鸢立刻冲进墨雾，仙剑在她手中不断挥舞，将迎面扑来的墨灵一一斩碎。凌捷紧随其后，阴阳之力在她掌心凝成光刃，斩断缠绕过来的黑色丝线——正是之前旭无静说的蛊虫卵鞘，这些丝线从地下钻出来，像是藤蔓一样，试图缠住两人的脚踝。
村西头，长归离落在老槐树下，这棵老槐树已经有上百年的树龄，树干粗壮，树枝上缠着密密麻麻的黑色丝线，墨雾正从树洞里不断往外冒。他握紧拳头，青云术法在掌心凝成一道巨大的光拳，朝着老槐树砸去：“青云破！”
光拳砸在树干上，老槐树发出一声凄厉的“嘎吱”声，树干上裂开一道巨大的口子，墨雾瞬间喷涌而出。长归离立刻后退，再次凝聚术法，化作无数道细小的光刃，朝着树洞刺去：“给我碎！”
光刃刺进树洞，里面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燃烧。墨雾的颜色渐渐变浅，不再往外冒。
村北头，旭无静落在村民的聚居地，这里的村民都躲在屋里，不敢出来。他将镇阴铃举过头顶，铃身发出耀眼的金光，金光扩散开来，形成一道结界，将整个聚居地罩住。墨灵试图冲进结界，却被金光弹开，化作一缕黑雾消散。
旭无静站在结界中央，目光警惕地盯着周围的墨雾，突然发现墨雾里有一道极淡的黑影，正朝着村民的一间屋子掠去。他立刻追上去，镇阴铃发出一道金光，朝着黑影射去：“站住！”
金光射中黑影，黑影瞬间显形，是一个穿着黑色斗篷的人，斗篷下的脸被墨雾遮住，只能看到一双泛着猩红的眼睛——正是鬼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