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烬站在铁匠铺门口，脚边是刚放下的尸体。布已经盖好了，只露出一只断了的手指。他没看那手，也没回头去看屋里的阿荼。
他知道她快醒了。
风从北面吹来，带着点铁锈味。巷口传来脚步声，不是巡逻队那种整齐的踏步，是一群人杂乱地走动，像是被什么人领着往这边聚。
他把手伸进药囊，摸到了辣椒粉炸弹。指腹擦过瓷壳，有点粗糙。他还剩三颗。
门吱呀一声开了。
阿荼扶着门框走出来，脸色发白。她看了眼后院的方向，嘴唇动了下，没说话。
“你哥走得很安静。”陈烬说，“没受罪。”
阿荼点头，手指攥紧了锤子。
她刚要开口，外面突然炸开一个声音。
“就是他们！”
人群像潮水一样涌到广场中央。几个穿灰袍的人站在高处，胸前绣着丹炉纹——炼丹师公会高层来了。带头的是个中年男人，脸刮得干净，说话时总爱抬手，像在给人发号施令。
“我们查清楚了！”那人喊，“这场瘟疫不是天灾，是人祸！有人用妖血炼丹，引妖入城！证据确凿，就在这铁匠铺里！”
没人问证据在哪。
一块染血的狼爪被人扔了出来，啪地砸在地上，离陈烬只有半步远。
他低头看了一眼，又抬头扫视人群。扔东西的是个瘦子，袖口翻了一下，露出一道金线——公会暗记。
他没动。
阿荼却往前冲了一步：“放屁！我哥刚死！你们还有脸在这栽赃？”
“哦？”那中年人笑了，“死者家属情绪激动，可以理解。但我们有证人亲眼看见，你和陈烬昨夜潜入黑窟，与妖兽交易！那只爪子，就是从你们身上掉下来的！”
“胡说八道！”阿荼吼，“那是我哥的手！你们敢不敢验一验？！”
人群愣了一下。
陈烬一把将她拉回来，挡在自己身后。
“他们不要证据。”他低声说，“他们要的是你开口，越大声越好。”
阿荼咬住牙，浑身发抖。
外面的人越围越多。有些是之前吃过他丹药的病人，现在也举着石头，眼神凶狠。一个人类活不下去的时候，最容易相信别人是害他的。
“陈烬！”中年人指向他，“你不是正规炼丹师，私自制丹，扰乱秩序！更严重的是，你勾结兽族，危害结界城安全！今天当众揭发，你还有什么话说？”
陈烬笑了。
“你说我勾结兽族？”他问。
“证据就在眼前！”
“那你敢不敢让城卫来查？”陈烬声音提高了，“敢不敢当众验那只爪子的血？要是真是妖兽的，我当场自废丹道！可要是你们伪造的呢？你们是不是也该滚出公会？”
人群开始嘀咕。
中年人脸色变了下，马上又镇定：“你以为城卫就能公正？他们早被你们这种人渗透了！今天我们不靠官府，靠百姓的眼睛！”
“好啊。”陈烬说，“那我也问一句——你们谁亲眼看见我和妖兽交易？站出来，指给我看。”
没人动。
他又说：“谁闻过这只爪子的味道？真正的妖兽血，沾上一点就会引来腐骨蝇。你们看看，周围有没有虫子？”
还是没人应。
空气安静了几秒。
然后不知谁喊了一句：“别听他狡辩！前城主的女儿本来就跟兽族有关系！她妈当年就是被兽族收买的！”
这话一出，火就烧起来了。
石块飞了过来。
一块砸在陈烬肩上，他没躲。另一块擦过阿荼的脸，在地上碎成渣。
“你闭嘴！”她举起锤子，“我妈是被你们害死的！你们还有脸提她？！”
“打他们！”有人喊，“别让他们跑了！”
更多人冲上来。
陈烬一把拉住阿荼的手腕，退到炉台角落。这里是死角，背后是墙，前面是人群。他能感觉到阿荼的手在抖，但她没松开锤子。
“现在不是报仇的时候。”他说。
“可他们——”
“我知道。”他打断她，“我都记得。每一个说话的，每一个扔石头的，我都会记下来。但现在动手，我们就真成‘妖兽内应’了。”
阿荼喘着气，终于没再往前冲。
她靠着墙，低着头，眼泪掉在地上，砸出一个小印子。
就在这时候，他脑子里响起了那个冰冷的声音。
【检测到大规模恶意因果扭曲，潜在反噬风险上升】
陈烬闭了下眼。
这不是普通的诬陷。这是要把他钉在“灾源”的位置上，让他成为整个城市负面情绪的出口。一旦被坐实，不只是名声问题，系统会判定他“引发集体死亡事件”，直接触发深层反噬。
他不能死在这里。
但他也不能逃。
逃了，就是认了。
他睁开眼，看着外面那群人，看着那些愤怒的脸，忽然觉得有点可笑。
他救过他们。
他拿命换过他们的命。
现在他们拿着石头，说他是妖怪。
“你们想听真相是吧？”他突然开口，声音不大，但足够稳。
人群安静了些。
“好，我说。”他说，“瘟疫的毒叫‘骨引’，是公会禁药。是谁放的？是我吗？不是。是你们头顶那位大人派人在上游投的。证据在我手里，要不要我现在掏出来？”
中年人脸色一变：“污蔑！你有什么证据？！”
“我有浓缩毒芯，还有公会编号铭牌。”陈烬说，“你要不要验？敢不敢当众比对？还是说……你们怕验出来的东西，会把你们自己的人牵出来？”
没人说话。
他又说：“那只狼爪，你们说是从我身上掉的？那我问你，我什么时候穿过兽皮？我身上哪一块像妖？倒是你们，一个个穿着公会袍，打着救人旗号，背地里干的什么事，自己心里没数？”
“住口！”中年人怒喝，“来人！把他拿下！封锁现场！这两人涉嫌重大，必须押回公会审查！”
四个穿黑衣的人从后面冲出来，手里拿着锁链。
陈烬冷笑。
审查？进了公会，还能活着出来？
他握紧了掌心的辣椒粉炸弹。
只要一捏，烟雾炸开，至少能争取十秒。
够他带着阿荼冲出去。
可外面全是人。一旦混乱，踩踏、误伤、流血……系统会算在他头上。
他不能冒这个险。
就在双方僵持的时候，天上突然传来一声鹰啸。
所有人都抬头。
一只巨大的鸟影掠过广场，翅膀展开几乎遮住半个天空。它没落地，只是盘旋一圈，然后朝城外飞去。
“狮鹫……”有人小声说。
陈烬眯起眼。
那是铁鹫的化形。
他在示警。
公会的人也看到了，脸色变了。
中年人立刻喊：“别管那些虚影！先把人抓了！动作快！”
黑衣人逼近。
陈烬把阿荼往墙角推了下：“待在这儿，别动。”
他往前一步，站到场子中间。
“行啊。”他说，“你们要抓我，可以。但我有个条件。”
“你没资格谈条件！”黑衣头领喝道。
“我有。”陈烬说，“我知道你们真正想要的是什么。不是我，也不是阿荼。是‘断念’。那把匕首现在不在这里，但我知道在哪。你们放开我们，我自己带你们去拿。”
人群哗然。
中年人眯起眼：“你说真的？”
“我骗你们干嘛？”陈烬摊手，“我又不是傻子，打得过这么多人？你们想要的东西，我可以给你们。但我要活命。就这么简单。”
阿荼在后面猛地抬头，瞪着他。
她知道他在撒谎。
“断念”根本没离开过她身上。
可她没出声。
因为她看到陈烬的手，在背后轻轻摆了两下。
那是他们之前约定的暗号。
**等我信号。**
中年人犹豫了几秒，挥手：“先铐起来，带回去再说。”
黑衣人上前。
陈烬没反抗。
手被反扣，铁链套上手腕的瞬间，他忽然笑了。
“你们记住。”他说，“今天你们怎么对我的，以后我会怎么还回去。一笔都不会少。”
铁链咔嗒一声锁死。
人群让开一条路。
他被押着往前走，阿荼被另两个人架着跟在后面。她没挣扎，但眼神一直盯着陈烬的背影。
广场上风很大。
陈烬低着头，药囊贴着腰侧，微微发烫。
他知道，这只是开始。
但他也清楚，只要他还活着，这场账，就一定能算清。
走到巷口时，他忽然停下。
“对了。”他抬头看向那中年人，“你刚才说，我是妖兽内应？”
“事实如此。”
“那我告诉你一件事。”陈烬咧嘴一笑，“真正的妖兽，已经在城里了。你们拦我的时候，它就在你们背后看着。不信——你回头看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