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亮，巷口的煤烟混着铁铁锈味飘出来。陈烬靠在墙边，粗布衣贴着后背，药囊压在肋骨上有点硌。他脑子里那道倒计时还在跳：六小时。
不能再出错。
巷子尽头传来吵声，接着是金属砸地的声音。
“这刀是我亲手打的！根本没断！”一个女孩的声音又急又硬，“你们城卫队自己不会用，别赖我东西有问题！”
陈烬抬眼望去。铁匠铺门口围了七八个人，中间站着个穿皮甲的城卫兵，手里拎着一把战刀，刀刃上有一道细红纹。那人把刀往地上一摔，哐当一声。
“昨儿小队巡北林，这破刀砍妖兽连皮都没破！王五差点被撕了！你赔不赔？”
围观的人开始议论。有人说“铁匠手艺不行”，有人说“该罚”。那女孩穿着脏围裙，手里攥着铁锤，脸涨得通红，眼看就要冲上去动手。
陈烬慢慢走过去，没说话，弯腰捡起那把刀。
所有人看他。他穿着普通，脸上有道疤，戴副黑框眼镜，不像什么高手。
他手指顺着刀刃摸过去，停在那道红纹上。
“你们说它断了？”他开口，“可它压根就没裂开。”
那人冷笑：“你懂什么？”
“我懂不懂不重要。”陈烬抬头，“重要的是，这刀不是凡品。它用了灵火淬炼，三进三出，还加了魂纹引路。普通人拿它，只会觉得沉、难控，以为是废铁。但它不是坏了，是在等能驾驭它的人。”
人群安静了一瞬。
阿荼盯着他，眼睛眯起：“你怎么知道是灵火？”
“因为这种红纹，只有苏家传人才会留。”陈烬看着她，“你妈是不是姓苏？结界城十年前唯一掌握灵火炼器的家族，就你们一家。”
阿荼呼吸一顿。
她父亲死前说过，这项技术不能外泄，否则会被公会盯上。现在这个人，不仅认得出痕迹，还知道她母亲的姓。
“你是谁派来的？”她声音冷下来，“公会？还是城主府？”
陈烬没回答。他从药囊里掏出一小撮灰，摊在掌心。灰是暗红色的，带点焦味。
“这是昨晚烧掉的妖兽尸体残渣。”他说，“里面有骨引毒，浓度很高。你爸当年写过一份报告，说这种毒能污染水源，引发群体咳血症。结果报告被公会当场销毁，对吧？”
阿荼猛地抬头。
那份密函她藏在床板下，从没给别人看过。连灰都不知道。
她死死盯着陈烬，手里的锤子没放下，但也没再往前一步。
“你怎么会有这个？”
“我查瘟疫源头时顺手烧了个投毒的妖兽。”陈烬收起灰，“它身上有公会的编号铭牌。D3-7291。三级器械配发记录，全城只有你们这家铁匠铺登记过同批次工具采购。”
阿荼愣住。
她确实接过一批公会送来的旧工具，说是“支援民间匠人”。但她一直不用，嫌来路不明。
现在这个人，不但知道毒，知道铭牌，还能精准说出编号规则……
她沉默几秒，终于侧身让开一条路。
“进来。”
陈烬跟着她穿过窄廊。两边墙上挂着半成品兵器，刀柄、枪头、护腕，每一件都刻着细密纹路。越往里走，空气越热。
后院不大，堆着炭块和废铁。角落里嵌着一座破旧丹鼎，炉口裂了条缝，但里面燃着火——幽蓝色的，像水一样晃。
灵火。
陈烬脚步顿住。
他见过禁典上的记载：唯有血脉觉醒者才能点燃灵火，且一生只能认主一次。这火不烤肉，不熔铁，专为炼制“魂器”而生。
而鼎旁边摆着三件未完成的兵器，纹路走向竟和他在公会偷看过的《魂器图谱》一模一样。
“你在造魂器？”他问。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阿荼走到炉边，拿起火钳拨了下火焰，“我只知道这火是我娘留给我的，我能控制它，但它总不稳定。每次炼东西，工具必须摆成直线，不然就会炸。”
陈烬点头。强迫症，是对力量失控的本能补偿。她还没完全掌握灵火。
他走近几步，目光落在其中一把短匕上。匕首柄部刻着一圈符文，像是某种封印阵。
“你最近在找什么东西？”他突然问。
“什么？”
“你的眼神。”陈烬看着她，“你不是单纯想做个铁匠。你在找某样东西，可能是书，也可能是钥匙。而且你觉得它和你爸妈的死有关。”
阿荼握紧了钳子。
“你到底是谁？”
“一个快没命的人。”陈烬摸了摸药囊，“六小时内，我要找到一个替我死的人。不然我会被抽干生命力，当场暴毙。我不是吓你，这是真的。”
阿荼皱眉：“你在胡说什么？”
“我没胡说。”陈烬盯着蓝焰，“就像这火，别人看不见它的本质，只当是怪火。但我知道，它不只是炼器的工具。它能烧掉虚假，也能暴露真相。你用它的时候，是不是经常看到一些……不该看到的画面？”
阿荼一僵。
她确实偶尔会看见幻象：一个女人站在火里，嘴唇动着，却听不清话；还有个男人跪在地上，手里抱着一块玉佩，浑身是血。
“你为什么问我这些？”她声音有点抖。
“因为我需要帮手。”陈烬低声说，“我不想随便拉个人去死。但我也不能让自己死。如果你愿意信我，我可以告诉你更多关于你家的事——比如，为什么公会要抹掉你爸的研究，为什么你妈要把灵火封进你的命格里。”
阿荼看着他。
这个人来历不明，说的话离奇，可他又准确说出了她最深的秘密。
她慢慢放下钳子，走到墙角，打开一个木箱。里面全是图纸，泛黄卷边，上面画着各种兵器结构，每一张右下角都盖着一个印章：苏氏匠坊·秘传。
她抽出一张，递给陈烬。
“这是我妈最后一张设计图。”她说，“叫‘断念’。她说如果有一天灵火能稳定燃烧，就能造出来。但这图缺了最后一步——怎么激活。”
陈烬接过图纸，手指划过边缘。
他看到了。
在图纸背面，有一行极小的字，像是用血写的：
【以丹引火，以魂补器。】
他抬头：“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什么意思？”
“意味着你的武器，需要一颗丹药来启动。”陈烬看着她，“而能炼这种丹的，整个结界城，不超过三个活人。其中一个，就是我。”
阿荼盯着他。
风从院子上方吹过，掀动她的围裙一角。炉中的蓝焰轻轻晃了一下。
陈烬的手指还在摩挲药囊。
他知道这团火不只是炼器的工具——它或许能烧穿谎言，也可能焚尽他自己。
六小时的倒计时，仍在脑海中无声滴答作响。
他的指尖缓缓移向第三个药囊，轻轻捏了下。
辣椒粉炸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