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贴着陈烬的后颈往衣领里钻,他没动,只是把靠在门框上的身子抬直了一点。掌心那三道线还在,赵承言暗格里的东西一直在震,像手机进水前的最后挣扎。
灰说得对,溪水有问题。
他记得昨天那股味儿,不是腐烂,也不是血腥,是铁锈混着烂草的那种腥,鱼浮上来翻白眼,连乌鸦都不吃。现在这风里又来了,顺着城北的方向吹过来。
他低头看了眼药囊,三个袋子都还在。辣椒粉炸弹、控魂丹、救命丹。最后一个只能用一次,不能再出事。
天还没亮,巡逻队换岗的间隙,他从后巷溜了出去。墙角堆着昨夜烧剩的药渣,他顺手抓了一把塞进袖口——万一有人追踪气味,至少能干扰一下。
城北废弃渡口,灰已经等在那儿了。少年蹲在石头上,耳朵竖着,一看见他就跳下来。
“上游,石缝。”灰说话还是有点结巴,“我……我昨晚看见了,一个像狼又不像狼的东西,背上长骨刺,往水里塞了个黑袋子,一碰水就化了。”
陈烬点头,从药囊里掏出一张泛黄的试纸。这是他自己做的检测条,专门验“骨引毒素”。公会那些人以为只有他们懂这个,其实第一批配方就是他爸写的。
他走到溪边,蹲下,把试纸浸进去。
一秒,两秒。
试纸边缘开始变黑,像墨汁滴进清水,迅速蔓延。
和张六体内的毒一样。
“果然是外面。”他收起试纸,声音压得很低,“公会的人在棚屋盯着我,就是为了让我别出来查。”
灰咬了下嘴唇:“他们……是不是和妖兽串通?”
陈烬没回答。他知道答案,只是不想说出口。
两人沿着溪流往上走,脚底踩的是湿泥和碎石。越往前,水色越浑,绿得发暗,像谁倒了一桶油漆进去。
快到源头时,陈烬抬手示意停下。
前面有动静。
一块半人高的岩石挡着视线,他趴在地上,慢慢探头。
月光斜照在水面上,一个人影正弯腰往水里放东西。不是人,是妖兽。半化形状态,狼脸人身,肩上背着个鼓囊囊的布包。它动作熟练,像是做过很多次。
陈烬眯眼,看到它右肩嵌着一块金属片,在月光下一闪。
丹鼎纹。
炼丹师公会的标记。
他手指猛地掐进泥地。
公会的人昨晚才来棚屋演戏,说什么统一用药,结果瘟疫源头根本不在城里,而在城外。他们不是来抗疫的,是来堵嘴的。只要他不出去查,所有人就会以为病是内部传的,责任全在他头上。
可外面这些妖兽呢?
为什么会有公会的编号?
他脑子转得飞快。线索串起来了:克隆体身上的骨引毒,张六体内的残留,现在又是妖兽肩上的铭牌。这不是巧合,是生产线。
有人在批量制造瘟疫,再让妖兽投放。
而公会,是背后那根线。
“你……要动手吗?”灰小声问。
陈烬摸出辣椒粉炸弹,递给灰。“你绕到后面去,堵住退路。别靠近,它身上可能带毒。”
灰点头,猫着腰往侧边绕。
陈烬深吸一口气,把控魂丹碾成粉,装进随身的小竹管里。这是他最后的底牌,不能浪费。
他拉开辣椒粉炸弹的引信,甩向水面。
“啪!”
红雾炸开,瞬间弥漫整片水域。
那妖兽猛地抬头,鼻孔翕张,眼睛发红。它想逃,但已经晚了。
灰从后方扑出,一锤砸向它的膝盖。妖兽踉跄了一下,摔倒在水里。
陈烬冲上去,竹管对准它的鼻子,用力一吹。
控魂丹粉钻进它的鼻腔。
妖兽的动作立刻慢了下来,眼神涣散,喉咙里发出咕噜声。
陈烬抽出药铲,反手一刀劈在它脖子上。血喷出来,溅在他脸上。
它死了。
他喘着气,手指还在抖。不是怕,是系统在预警。
刚才那一击太险了。如果它反击,如果灰没拦住,他可能当场重伤。一旦触发死亡重生,现在没人替死,反噬会直接抽干他的命。
他强迫自己冷静,蹲下检查尸体。
胃部鼓胀,他用刀划开,掏出一块没溶解的黑色块状物。拿试纸一碰,立刻变黑。
浓缩毒芯。
再翻它的肩,把那块金属铭牌抠下来。背面刻着一串数字:**D3-7291**。
三级器械编号。
公会的货。
他把铭牌塞进贴身口袋,又把毒芯密封进药袋。证据必须带回城。
“烧了它。”他对灰说。
灰点头,从怀里掏出火折子。灵火一点,尸体瞬间燃起蓝焰,几分钟就化成了灰。
“你先走。”陈烬说,“去边区躲几天,别回城。”
“那你呢?”
“我得回去。”
“可是……你那个倒计时……”
“我知道。”陈烬打断他,“但我不能让他们继续撒毒。”
灰还想说什么,但看到陈烬的眼神,最终只点了点头,转身消失在林子里。
陈烬脱下白大褂,扔进火堆。衣服烧起来的时候,他换了件平民的粗布衣,把药囊重新绑好,藏进衣服里面。
他沿着排水渠往南城走。这条路脏,但安全。巡逻队从来不来这儿。
快到南门时,脑子里突然“嗡”了一声。
系统提示弹出来了。
【反噬倒计时重置:6小时】
他脚步一顿。
怎么会这样?
他没救人,也没大规模干预生命轨迹,只是杀了一只妖兽,阻止了一场投毒……
等等。
他忽然明白了。
系统不管动机,只看结果。
他杀了这只妖兽,改变了它原本的生死时间。哪怕它是坏的,是瘟疫源,但在系统眼里,这就是一次“干预”。
而且是高权重的干预。
所以惩罚升级了。
六小时。
他必须在这六小时内找到替死者,否则三倍生命力被抽走,直接暴毙。
他靠着墙站了一会儿,呼吸很重。
现在揭发公会?不行。没人信他,反而会暴露自己。赵承言那群人已经在盯他了,只要他一闹事,立马会被按下去。
等死?更不行。
他得活。
也得让真相浮出水面。
他摸了摸腰间的药囊。最后一粒救命丹还在。不到万不得已,不能用。
他继续往前走,穿过南门暗道,绕过集市后街,终于到了铁匠铺后巷。
天刚亮,炉子刚点火,煤烟混着铁锈味飘出来。
他靠在墙上,喘了口气。
手指无意识地抚过药囊。
他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
也知道,这一趟回来,再也别想安静了。
巷口传来脚步声。
一个穿着围裙的女孩走出来,手里拿着铁钳,朝炉子走去。
她没看见他。
但他看见了她腰间挂着的那枚铜铃。
铃铛晃了一下。
叮。
他忽然想起昨天在棚屋,许沉记录名单时,笔尖顿了三次。
每次都是听到“张六”这个名字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