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烬盯着丹炉里翻滚的药液,火光映在镜片上,像两簇跳动的小太阳。他呼吸放得很慢,手指悬在炉口三寸,感受着每一丝温度变化。药香开始往鼻子里钻,起初是苦的,后来泛出一点清甜,说明杂质去得差不多了。
阿荼蹲在炉子旁边,手心朝上,一缕淡红色的火苗从掌心窜出来,贴着炉壁转圈。她的额角有汗,但没去擦。这火不能断,断了药性就会散。
“还差三分钟。”她说。
陈烬点头,没说话。他脑子里全是药材配比,银叶草减半,赤根藤加量,清心露只用半滴,最关键的是那片妖兽鳞粉——刮下来的一点灰黑色粉末,混进引子里,刚好压住毒性又不伤本源。
炉盖微微震动了一下,冒出一股青烟。陈烬立刻伸手按住,指腹感受到一股温润的灵力波动。
成了。
阿荼收了火,退后两步,喘了口气。“这次颜色对了。”
陈烬打开炉盖,一枚指甲盖大小的淡青色丹丸静静躺在炉底,表面有一圈细微的光晕流转。他用银夹子夹起来,对着光看了看,放进瓷瓶里。
外面棚子里传来咳嗽声,接着有人喊:“医生!老李又咳血了!”
陈烬把瓶子塞进药囊,转身往外走。刚掀开帘子,就听见阿荼在后面说:“你炼出来了?快给病人试试!”
他回头看了她一眼。“先试一粒,观察反应。”
回到棚子,那个叫老李的男人正蜷在地上,嘴唇发紫,手里攥着一块破布,上面全是黑血。陈烬掰开他嘴,把丹药送进去,又喂了口水。
几分钟后,老李的呼吸稳了些,脸色也没那么灰了。边上一个女人小声说:“好像……好点了?”
陈烬蹲着没动,盯着他的脉搏看。半炷香过去,心跳确实有力了,体温也开始回落。
人群里有了动静,有人低声议论,有个小孩甚至想跑过来拉他袖子,被大人拽住了。
阿荼站在门口,看着这一幕,嘴角动了动,像是想笑,又忍住了。
陈烬起身,准备回炼丹房记录数据。刚走到门口,脑子里“嗡”地一声,像是有根针扎进了太阳穴。
眼前猛地弹出一片血红界面:
【检测到大规模生命轨迹干预】
【反噬机制激活】
【需于24小时内完成等量生命置换】
【否则宿主将承受三倍生命力抽离】
数字跳出来的时候,他还以为是眼花。可那行倒计时清清楚楚:23:59:58。
他站在原地,手指掐进掌心。
不是说吃了避反噬丹就有永久免死权吗?玄龟长老亲手给的,白骨夫人杀了他,药也吃了,为什么系统还在?
他忽然想起什么。那天玄龟说过一句话:“还有一道因果。”
原来不是结束,是开始。
他闭了下眼,再睁开时已经恢复平静。药囊里的丹药还热着,那是他刚刚拼了命才炼出来的。现在这药救了人,却要他自己拿命去换?
阿荼走过来,手里拿着空炉刷。“怎么了?你脸色不太对。”
“没事。”他说,“炉子清理一下,我还要试第二炉。”
“你还炼?”她皱眉,“刚才那颗都见效了,不够用吗?”
“不够。重症的还没法用,得调整剂量。”
他说完就往屋里走,脚步很稳。阿荼跟了几步,突然停住。
“陈烬。”她叫住他,“你是不是……又看到什么东西了?”
他背对着她,没回头。
“没有。”
可他知道她在怀疑。她是唯一一个经常看他突然僵住、眼神失焦的人。以前他还能说是头晕,但现在……
他走进炼丹房,关上门,靠在墙上,慢慢滑坐到地上。
系统界面还在,红得刺眼。
必须有人替他死。地点时间要完全重合,而且得是在他救人成功后的二十四小时内。
他救人的时间是现在,地点是铁匠铺后院。
也就是说,接下来二十四个小时,必须有一个人在这里死掉。
他抬头看向丹炉,炉底还有点余温。
他不想借命。他刚才明明说了,这次自己扛。
可系统不给他选择。
他摸出药囊里的三枚控魂丹,捏在手里。这种丹能短暂维持灵魂不散,但如果用来操控别人替死,一旦失败,反噬会直接炸碎他的识海。
门外,阿荼的脚步声来回走了几趟,最后停在门口。
“你要的东西我找来了。”她说,“寒髓晶还剩一点,龙骨粉是从旧兵器上刮的,应该能用。”
门开了一条缝,她把一个小布包递进来。
陈烬接过,点点头。“谢谢。”
她没走,站在那儿看着他。“你真的没事?”
“没事。”
“那你别一个人憋着。”她说,“我知道你总觉得自己扛得住,可有时候……不是非得一个人扛。”
他低头看着手里的布包,没接话。
阿荼叹了口气,转身要走。
就在她手碰到门框时,陈烬突然问:“如果……我要是出了事,你会不会管?”
她愣住,回头看他。“你说什么傻话?你要是出事,这里所有人都得完蛋。”
“我是说,如果我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你还信我吗?”
她盯着他看了很久,然后抬起手,把铁锤往地上一杵。
“你要是敢干坏事,我就一锤砸烂你的脑袋。”她说,“但现在,你是我们唯一的希望。所以你最好活着,听到了没有?”
他扯了下嘴角,算是笑了。
她走了以后,他打开布包,取出寒髓晶粉末,撒进研钵里。手很稳,一点没抖。
但他心里已经开始算。
棚子里现在有四十七个病人,轻症十八,重症二十三,昏迷六个。守夜的两个巡逻兵轮流值班,一个四十多岁,一个不到三十。阿荼每天只睡三个时辰,灰还在发烧,需要休息。
谁能死?
谁该死?
他不能选病人,那样等于亲手杀人。也不能选灰,他是兄弟。阿荼更不行。
那就只剩下外面的人。
巡逻兵?药铺掌柜?还是随便找个路人?
他停下动作,盯着指尖的寒髓晶粉末。
他记得小时候在实验室,陈渊说过一句话:“生死交换,是最公平的交易。”
可哪有什么公平。
他重新开始碾药,动作机械。脑子里一遍遍过着可能的人选,每一个都被他否掉。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丹炉冷却了,药香淡了,晨光从窗缝照进来,落在他脚边。
他坐在那里,手里握着刚出炉的丹药,左眼底下那道疤隐隐发烫。
意识深处,那串猩红的数字还在跳:
23:57:12
他没动。
门外,阿荼拿起锤子,开始修理炉架。
铁器碰撞的声音一下一下响着,像是在数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