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晶裂开的那道缝里，光动了一下。
陆无锋的手指还停在半寸之外，没再往前。他能感觉到胸前那片叶子在发烫，像是贴了块刚从炉子里夹出来的铁片。右眼的金光一闪一闪，系统界面卡着不动。
【警告：未知精神投影正在加载】
【解析失败】
【建议宿主立即撤离】
“撤离个鬼。”他低声说，“都走到这儿了，你让我回头喝西北风？”
话音刚落，眼前一黑。不是闭眼，也不是光线消失，而是整个世界被替换了。
他站在一片焦土上，天空是暗红色的，远处有山在塌，河流倒流进天际。无数尸体横七竖八地躺着，有些穿着魔军铠甲，有些披着精灵长袍，还有矮人、人类、血族……全混在一起，像被人随手扔掉的破布娃娃。
一个身影站在尸堆顶端，背对着他。黑色长袍，右手里握着一支箭——正是他现在揣在怀里的旧箭头。
“这就是你。”一个声音响起，不是树灵，也不是系统，像是从他自己脑子里冒出来的。“千年前的魔王，最后的选择。”
画面突然一转。那背影转了过来，脸和陆无锋一模一样。但眼神不一样。那是纯粹的毁灭，没有犹豫，没有痛苦，只有“我要这世界陪葬”的疯狂。
他想反驳，可张不开嘴。幻象直接往他脑子里塞东西——屠城、焚林、炸山、封印崩塌时万魂哀嚎的声音。
系统还在报错：
【无法识别上古记忆编码】
【神经负荷超标】
但他没喊停。反而把胸前那片叶子攥得更紧了。掌心传来一阵刺痛，像是被叶脉划破了皮。下一秒，金光从指缝里漏出来，眼前的幻象出现裂痕，像老旧电视信号不良时的画面抖动。
“如果我真是那个魔王转世，”他终于开口，声音不大，却稳得很，“那你为什么选在这个时候唤醒我？”
幻象中的魔王猛然回头，目光撞上他的。
刹那间，画面变了。
不再是屠杀。而是一个夜晚。祭坛前，魔王跪在地上，手里抱着一具盖着白布的尸体。他在哭。没人看得见，但他真的在哭。然后他拔出那支旧箭，插进自己胸口，用最后一丝力量启动封印。
记忆碎片到这里戛然而止。
他猛地回神，发现自己还站在石台前，手没动，呼吸有点乱。胸前的叶子安静了下来，但掌心多了道细小的血口。
系统沉默了几秒，突然蹦出一句：
【检测到非逻辑性记忆回溯……推演失败。但……恭喜你，宿主。】
“少来这套温情台词。”他抹了把脸，“你平时不都叫我‘智商不足5%’吗？”
系统没回。
他知道，刚才看到的不是假的。至少不全是假的。那个魔王，确实是他，又不完全是。就像一段被删掉大半的代码，只剩几个关键函数还能运行。
这时，树影晃动。翡翠色的光从四周聚拢，树灵·千蔓重新现身，身形比之前小了很多，像个拄着藤杖的老妇人。
“你能看到那一幕，说明你还记得‘选择’的意义。”她说，“不是所有容器都能承受真相。”
陆无锋没接话，只问：“接下来呢？继续考我是不是好人？”
“不是考你。”树灵抬起手，一根细藤轻轻碰上他的额头。冰凉的触感瞬间扩散，他脑子里自动浮现出几幅画面——
雷石临死前把熔岩之心塞给他，嘴里说着“别让族人白死”；
伊莎贝拉在药房偷偷调制解毒剂，指尖被蛊虫咬出血；
铁幽摘下手套，露出断指，说“我拉弓的方式像极了年轻时的你”。
这些事他记得，但从来没连起来想过。现在它们像被点亮的星点，一个个闪出来。
系统低语：“检测到情感波动超标，建议启动屏蔽协议。”
他摇头：“别关。让我记住他们。”
树灵看着他，声音轻了些：“你会忘记的。每走一步，就会丢一点。身份、记忆、感情，都会被封印之力剥离。等你走到尽头，可能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了。”
他低头看了看手里的旧箭头，又抬头：“如果我会忘记一切，那我现在做的决定，还有意义吗？”
树灵笑了下：“正因你会忘记，此刻的选择才最真实。”
他没再说话，转身走向石台中央。裂缝还在，他把旧箭头用力插了进去。
咔。
一声闷响，地面震动。水晶彻底碎裂，里面的光团缓缓升起，悬浮在半空。光芒映照出一条向下的阶梯，藏在深渊里，看不见尽头。
他知道，那就是封印所在。
可他没动。
右手忽然一热。胸前那片叶子居然自己飞了出来，飘向光团。两者接触的瞬间，翡翠色波纹荡开，整个峡谷嗡鸣起来，像是有千万人在同时吟唱一首听不懂的歌。
系统警报狂响：
【未知能量共振！】
【建议立即撤离！】
【重复：立即撤离！】
他伸手想抓叶子，却发现它不是被吸走，而是主动迎上去的。就像认出了什么老朋友。
他想起树灵说过的话：“你能来此，是因为不怕失去。”
于是他松开了手。
叶子融入光团，化作一道流光，绕着那团能量转了一圈，然后猛地冲回来，烙在他右手背上。
疼得他差点叫出声。
低头一看，右手背多了一个印记，形状像是一根弓弦缠着一片树叶，边缘微微发金。
“搞什么？”他嘀咕，“送个叶子还带售后服务？”
脑中突然响起一个声音，很远，又很清晰：
“千年守望，只为等一个不愿成王的人。”
他愣住。
原来这片叶子不是护身符，也不是试炼奖励。它是某种证明——证明他曾拒绝过王权，曾在千年前选择牺牲而不是统治。
而现在，他又一次站在这里，明知会失去一切，还是往前走了。
树灵的身影开始变淡，慢慢缩回古树内部。最后留下一句话，随风散开：
“去吧，带着这片叶子的记忆。”
他站在原地，没动。
右耳的裂痕不再蔓延，右眼金光稳定，左手还按在玄铁弓上。熔岩之心贴着腰侧，温热依旧。
他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
可就在这时，右手背的印记突然跳了一下。
光团剧烈震颤，深渊下的阶梯发出咔咔声，像是有什么东西要往上爬。
他皱眉，盯着那团光。
它本该静止的。
但现在，里面似乎多了点别的东西——一抹暗红，像血，又像火，在光中缓缓旋转。
他伸手想去探个究竟。
指尖刚靠近。
光团猛地收缩，变成一枚只有指甲盖大的晶体，啪地掉在地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