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无锋的手指还在抖。
不是因为怕,而是因为痛。左眼像是被烧红的铁钎贯穿,血顺着眉骨滑下,糊住睫毛,每一次眨眼都像在刀尖上碾过。右眼的数据流断断续续,蓝白交错的界面卡得像老式投影仪,每隔几秒才蹦出一行字,还带着延迟的残影。【预警模块加载中……30%……】——这破系统,偏偏在这种时候掉链子。
玄铁弓握在手里,沉如山岳,烫似烙铁。它不是凡物,是用北境陨铁与三十六种禁咒熔铸而成的杀器,曾一箭射穿九重青铜门,如今却在他掌心微微震颤,仿佛也在恐惧头顶那片翻涌的黑云。
巨鸦群盘旋而下,羽翼展开足有三丈,每一片羽毛都泛着金属冷光,像是披着铠甲的死神信使。它们的叫声不似禽鸣,倒像是千百人同时撕裂喉咙的哀嚎,直击神魂。风压扑面而来,碎石乱跳,连地面都在颤抖。
赫拉格站在祭坛中央,黑袍猎猎,脸上没有五官,只有一张由符文拼成的面具,幽光流转。他不动,却比任何动作都更具压迫感。他的眼神不像看人,更像是在审视一件即将破碎的器物——而陆无锋,就是那件器物。
“你逃不掉。”赫拉格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你的魂核已经暴露,数据残留三年未清,你以为穿越者的伪装能瞒过‘天机镜’?”
陆无锋没答话。他知道多说无益。在这个世界,言语是弱者的遮羞布,拳头和箭才是真理。
他咬紧牙关,将玄铁弓缓缓抬起。弓弦绷紧,发出低沉的嗡鸣,仿佛整座废城都在共鸣。最后一支暴雨梨花箭搭在弦上,通体漆黑,尾羽嵌着七颗微型爆晶,一旦命中,可在瞬间释放三千度高温,蒸发半径十米内一切有机物。
但他不能浪费。
他不是要杀人,也不是要杀鸟,他只想活命。
记忆闪回片刻前的战斗:冥喙——那只镇守酒窖的腐尸鹰——临死前喷出一口毒雾,他顺势将剩余的腐骨毒洒了一圈。那种毒源自深渊瘴气,遇热即燃,见风则爆,专克灵体与飞行单位。
现在,正要用上。
他闭上左眼,仅凭右眼中残存的数据光标锁定地面毒素分布。系统终于挣扎着吐出一条坐标:【毒素浓度峰值区:正前方六米,埋深三十厘米】
够了。
弓弦拉至满月,肌肉撕裂般的疼痛从肩胛蔓延到指尖。放箭!
暴雨梨花无声离弦,落地时竟未炸响,反而像水滴渗入沙地。一秒,两秒……寂静得令人窒息。
突然,大地轰然炸裂!
一团漆黑如墨的烟柱冲天而起,带着刺鼻的腐臭与灼热气浪直扑鸦群。那些巨鸦猝不及防,翅膀被毒焰舔舐,顿时焦黑蜷缩,哀鸣四起。阵型大乱,俯冲轨迹偏移,硬生生撕开一道缺口。
就是现在!
陆无锋毫不犹豫往后一滚,碎石割破作战服,后背狠狠撞上断墙凹槽,剧痛让他眼前发黑。但他立刻翻身趴伏,玄铁弓横于胸前,双眼死死盯住上方。
鸦群在毒烟中盘旋,不敢再轻易俯冲。赫拉格冷笑一声,抬手结印,口中念出一段古老咒语,音节扭曲,如同蛇类吞咽人骨。
下一瞬,三只巨鸦双翼暴涨,爪尖泛起银白寒芒,竟化作半机械形态,关节处弹出锯齿利刃,直扑而下!
陆无锋刚欲挪位,右眼忽然跳出一行字:
【前方三点钟方向,地下三米,结构松动】
“你终于肯干活了?”他低骂一句,来不及细想,随手抽出一支空箭杆甩向那个位置。
箭落地,咔的一声脆响,地面裂开细缝。紧接着,轰隆巨震!土层塌陷,一个黑乎乎的洞口赫然出现,深不见底。
还没等他反应,一只戴着黑色消音手套的手猛地从洞中伸出,精准抓住他的领子,用力一拽!
“走!”
声音低沉、干脆,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陆无锋脑子一懵,整个人已被拖入地道。身后传来巨鸦扑击的劲风,利爪刮过岩壁,火花四溅。赫拉格怒吼:“拦住他们!”可话音未落,整条通道已在剧烈震动中轰然塌陷,碎石封死了来路。
地道漆黑如墨,唯有远处一点微光摇曳。那人拉着他在错综复杂的管道间穿行,脚步极稳,每一步都踩在承重节点上,避开所有潜在陷阱。显然,他对这里了如指掌。
陆无锋缓过一口气,左手悄悄摸向箭囊底部暗格。那里藏着一枚噬金蛊种子——一旦催动,可在三秒内啃穿合金装甲,是他最后的反杀底牌。
但他没动手。
因为这人的动作太熟了。
发力顺序,先脚跟后脚尖;转身节奏,左肩微沉再拧腰;就连腰间佩剑摆动的幅度,都与系统曾推演过的“前代禁军标准战术流程”完全一致。误差不超过0.3秒。
这不是巧合。
“你是谁?”他喘着气问。
前面的人没回头,只淡淡道:“铁幽。”
陆无锋心头一震。
铁幽?禁军统领?那个曾在皇城血洗七十二世家,只为追查一名叛徒,留下“宁错杀千,不放一人”血书的疯子?
他不信。
“你帮我,图什么?”
铁幽脚步未停,声音冷得像冻土下的铁轨:“少废话,想活就闭嘴。”
两人继续前行。地道年久失修,积水漫到膝盖,浑浊发绿,漂浮着不明生物残骸。陆无锋腿上伤口被泡得发白,每走一步都像踩在烧红的刀刃上。系统依旧卡顿,只能三秒预警一次。
【前方五米,落石】
话音刚落,头顶一块水泥板轰然砸落!铁幽侧身一撞,将他推开,自己却被砸中肩甲,金属护具当场裂开一道深缝。
“你他妈就不能早点说?”陆无锋怒骂。
“我说了你也听不到。”铁幽冷冷回了一句,继续前行,仿佛刚才只是拂去灰尘。
又跑了一段,铁幽突然一脚踢开墙角暗格,机关咔哒作响,旁边墙壁滑开,露出一条更窄的岔道。
“走这边。”
陆无锋却站着没动:“怎么每次你都能找到路?”
铁幽终于停下,侧脸轮廓在微光中显得格外冷峻。他沉默片刻,语气忽然低了几分:“这条路……我给妻子送饭走了三年。”
陆无锋心头猛地一震。
他记得办公室那张血书。也记得系统扫描时,铁幽手套下有蛊虫反应——那是控制傀儡的标志,意味着此人早已失去自由意志。这样的人,不该有软肋,更不该提这种事。
“那你为什么帮我?”他追问,声音压得很低。
铁幽转身看他。然后,他慢慢摘下了右手的消音手套。
那只手布满疤痕,四根手指缺了半截,掌心一道贯穿伤,深可见骨,像是被某种仪式性武器钉穿过。
“你拉弓的样子。”他盯着陆无锋的眼睛,一字一顿,“像极了当年的我。”
陆无锋愣住。
他还想问什么,身后通道突然轰的一声巨响,整条地道剧烈震荡。回头一看,彻底塌了。追兵被彻底隔断。
铁幽重新戴上手套,转身走进另一条暗道:“前面就是城外出口,你自己出去。”
“你不走?”
“我不能露面。”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消失在黑暗中,背影决绝,仿佛从未存在过。
陆无锋独自站在出口前,外面是永夜荒原,狂风卷着沙砾抽打脸颊。他靠着一块风化岩壁坐下,喘得像条快死的鱼。
玄铁弓仍在手中,沾满血泥,却依旧温热,仿佛还残留着主人的意志。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又想起铁幽的话。
像他?
可他明明是个穿越的码农,连弓都是现学的。前世写代码的手,这辈子却要靠射箭活下去。
系统这时终于蹦出一句完整提示:
【核心模块需静默修复,基础预警功能保留】
“你倒是会挑时候休息。”他骂了一句,却莫名松了口气。
远处,矮人反抗军据点的方向透出微光。他盯着看了很久,忽然意识到一件事:
铁幽能救他,说明早就知道他会来。
可他是什么时候暴露的?
是酒窖之后?还是更早?
他摸了摸胸口——魂核还在,贴着皮肤,烫得像块炭。这是他穿越的凭证,也是这个世界唯一认他为“异界者”的印记。
左眼的血终于止了,但视野仍是红的。右眼的数据流勉强亮着,像快没电的灯。
他撑着岩壁站起来,往前走了一步。
脚底踩到个硬东西。
低头一看,是枚断掉的箭头,锈迹斑斑,形状却异常眼熟。
他弯腰捡起,刚拿到手里——
远处沙地突然响起一阵摩擦声。
他猛然抬头。
一道黑影正贴着地面疾驰而来,速度快得超出人类极限,所过之处,沙粒竟逆流向两侧分开,宛如被无形之刃劈开!
陆无锋瞳孔骤缩,本能地举起玄铁弓。
可箭囊已空。
黑影越来越近,在月光下显出轮廓——
那是一具穿着残破禁军队服的躯体,面部腐烂,双眼却闪烁着与铁幽相同的蛊虫红光。
而它的腰间,挂着一块铭牌,刻着两个字:
**铁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