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三十分,重症监护室外走廊。
母匣被置于移动恒温箱,血晶钥匙嵌在匣盖,像一枚朱砂痣,妖冶、安静,却压得人喘不过气。
沈砚礼靠在墙,病号服外披黑色风衣,脸色比灯还白。
顾京棠推门出来,换过衣服——宽松白衬衫,下摆系了个结,露出腰线,心口处隐约渗红。
两人对视,一秒,两秒,同时开口——
“你先说。”
重叠的嗓音被夜风揉碎,散在长廊。
顾京棠垂眸,把文件递过去:“陆琮的加急报告,血晶里提取到两段DNA,一段是我,一段——”
她停住,抬眼,“与你99.9%吻合。”
沈砚礼指尖微紧,嗤笑:“公匣认主,竟认的是我?”
“准确说,认的是沈家血脉。”顾京棠侧身,恒温箱数字跳了一下,温度18℃,湿度45%,与人体皮肤一致。
“陆琮推断,银匣分公母,不是传说,是生物机关。母匣储血,公匣藏纹,只有同频血才能激活暗纹。”
“暗纹?”
“匣身内壁,有肉眼不可见的凹槽,血晶融化后,会流出图样——应该就是‘天目’核心数据。”
沈砚礼用指腹擦过母匣,果然在魅魔衔尾龙鳞片处摸到极浅凹凸,像老式唱片纹路。
“照你说法,”他抬眼,“只要把我的血注进去,就能读出暗纹?”
顾京棠点头,又摇头:“注血易,成像难。需要‘同源共振’——”
她解开衬衫第三颗扣子,露出锁骨下那枚淡红小痣,“共振点,在这里。”
沈砚礼眸色微暗,明白了:
公母匣需以“同源”两人为导体,同时贴匣,血晶受热融流,暗纹投射到第三人眼底,才能成像。
而“第三人”——必须在场。
少年勾唇,笑得又坏又无奈:“顾二小姐,打算把我当移动电源?”
“只是借你一点血。”她声音温吞,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道,“陆琮安排投影室,十分钟后开始。”
……
负三层,影像室,恒温20℃,遮光帘闭合。
母匣置中央平台,两侧延伸银丝电极,分别连接顾京棠与沈砚礼的膻中穴。
高清热感摄像头对准匣盖,电脑实时捕捉温度变化。
陆琮戴护目镜,声音低冷:“暗纹一旦出现,只持续十五秒,摄像机会同步录制,但——”
他看向两人,“肉眼直视,分辨率更高,风险也更大:血晶含神经毒素,极可能引发视膜出血,甚至永久失明。”
沈砚礼懒懒抬手:“我视力5.2,捐给科学不心疼。”
顾京棠却侧眸:“我一人看,你闭眼。”
少年嗤笑,用指腹擦过她唇角:“顾二小姐,想独吞答案,问过利息吗?”
“沈砚礼——”
“一起。”他扣住她后颈,额头相抵,声音低到只能她听见,“要死一起瞎,省得你赖账。”
……
倒计时开始——
【00:00:15】
血晶受热,融化成朱砂流,沿匣内壁凹槽奔跑,像一条苏醒的红蛇。
【00:00:10】
红流填满暗纹,魅魔衔尾龙鳞片逐片亮起,穹顶投影灯自动熄灭,室内陷入绝对黑暗。
【00:00:05】
“嘶——”
一束极为纤细的红色光线,从那匣盖之中悄然射出,径直投射在对面墙壁悬挂的白色幕布之上,随即展现出一幅复杂异常的线条图案——
这图案之中,有着山河的脉络走势,仿佛是大地的血管网络一般清晰可见;
还有着经纬的刻度标识,精准而细致地划分着区域;
更有那醒目的红点标记,如同星辰散落其间,它们层层叠叠地交织在一起,乍一看既像是古老的地图志书所记载的内容,又仿若军事工业中精确无比的坐标体系。
就在最后一秒的关键时刻,那些纷繁复杂的红线开始迅速地汇聚起来,最终定格在青城山后山一处尚未被开发的神秘峡谷之处:
那里名为【龙骨涧】
紧接着,这一幅复杂的线图就如同失去了支撑一般开始坍缩,逐渐化作了一行小小的文字——
“公匣埋骨处,天目自此开。”
在这片黑暗的环境之中,顾京棠敏锐地听到了沈砚礼发出的一声极为轻微的抽气声,那声音之中带着难以掩饰的痛苦之意。
“眼睛?”
顾京棠有些担忧地询问道。
“……没事。”
男人的声音沙哑得厉害,然而他却率先伸出手去,想要捂住她的眼睛,“你呢?”
顾京棠轻轻眨了眨眼睛,此刻她的视野之中,整个世界似乎只剩下红色与黑色相互交织的残影,那种感觉就像是被滚烫的烙铁狠狠烫过的底片一样,模糊而又怪异。
“还看得见。”
她一边说着,一边紧紧握住他的手腕,在不经意间,她的指腹触碰到一片湿热——那是血,正从他的眼角缓缓流淌而下。
就在这时,灯光突然亮了起来,陆琮飞快地冲了过来,急忙翻检着他们的眼瞳:“角膜有轻度的灼伤情况,视网膜中央凹也出现了水肿现象,这种情况必须立刻进行处理!”
沈砚礼却抬手,指向屏幕定格画面:“先锁定坐标。”
林羡迅速操作,把“龙骨涧”地形下载到终端,声音发紧:“峡谷属于青城后山原始林区,海拔落差600米,地质断裂带,常年封山。”
顾京棠低声补刀:“也是顾家祖坟禁地,外人擅入,格杀勿论。”
沈砚礼笑了,齿尖染血,像头刚撕完猎物的狼:“巧了,我专擅闯。”
……
凌晨五点,救护车转进沈家私人医院眼科。
冲洗、上药、包扎,沈砚礼左眼被覆厚纱,只剩右眼,仍带着笑:“以后偷看你,只能半边,省着用。”
顾京棠坐在床边,用棉签蘸水,擦他指尖干涸血渍,声音低却认真:“沈砚礼,欠的利息,该还了。”
少年挑眉:“怎么还?”
她俯身,在他耳畔轻声说了一句话——
沈砚礼呼吸一滞,随即笑出声,越笑越大,牵动眼角伤,疼得弯了腰,却停不下来。
“成交。”
……
半小时后,VIP病房浴室。
水声哗哗,雾气升腾。
顾京棠靠在门边,指尖转着一只小小瓷碟,碟里盛暗红血晶残块——暗纹已消,只剩最后一滴。
她抬手,将血晶按在自己锁骨下小痣,冰凉,瞬间融化,像被皮肤喝进去。
镜子里,少女肤色苍白,锁骨处却浮现一条极细红线,沿颈侧蜿蜒,与耳后翳风穴相连,成一条隐秘脉络。
——公母匣血契,正式闭环。
她抬眼,与镜中对视,声音轻到只有自己能听:
“龙骨涧,埋的不止是公匣,还有——”
“我的命。”
……
门外,沈砚礼倚墙,独眼被灯光映成琥珀,听见她脚步,懒懒伸手:
“顾京棠,下一站,祖坟。”
少女握住他手,十指相扣,声音温吞却张扬:
“沈砚礼,闯得进,就得闯得出。”
“放心,”少年低笑,用仅剩的右眼睨她,“我命硬,专克祖坟。”
……
窗外,天光微亮,雪色映在玻璃,像给世界镀一层冷银。
母匣被锁进恒温箱,贴上封条:
【龙骨涧·公匣】
而遥远后山,峡谷深处,雾涛翻涌,似有一条龙骨,正缓缓苏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