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浩盘膝坐在地上,尝试运转《不灭心经》。柳清妍坐在一旁,目光中带着探究,好奇地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
真气耗尽,气海空荡得如同一个破败的米缸。他急需补充。
一丝游离的天地灵气被功法牵引,小心翼翼地纳入经脉。
下一秒,针扎般的剧痛从四肢百骸的每一条毛细血管深处炸开。
他猛地一颤,险些从地上弹起。
他强行运转功法,试图驯服这股“毒流”,但效率低得令人发指,如同想用一张渔网去过滤整条混浊的黄河。转化的那点真气,甚至不够弥补经脉被刮伤的损耗。
“顶你个肺……这诅咒真麻烦。”陈浩额角渗出冷汗,立刻切断了对外界灵气的吸收。
他迅速做出判断:此地的灵气已被那该死的大帝诅咒彻底污染,狂暴混乱,直接吸收无异于饮鸩止渴。
常规的恢复手段,彻底失效。
怎么办?肚皮空空,真气空空,在这鬼地方,他与一头拔了牙、去了爪,还被剥了皮的待宰肥羊没有任何区别。
绝境之中,陈浩的思维却像被逼入死角的野兽,反而爆发出最原始的狡黠。
既然无法对抗,那就……顺从它?利用它?
一个疯狂的念头,如幽灵般从他脑海深处浮现。
他再次闭上眼。这一次,《不灭心经》没有去触碰那些狂暴如疯狗的游离灵气。他的神识化作一根最纤细的蛛丝,越过这层狂暴的“表象”,去感知那股笼罩万物、更宏大、更深邃、如渊如狱的“诅咒”之力本身。
那是一头沉睡的巨龙,每一次呼吸都搅动着整个无效地带的法则。
而陈浩,只是巨龙身下的一只蝼蚁。
他不敢惊动这头巨龙。只是凭借着《不灭心经》源自大帝本源的特殊性,在巨龙那庞大到难以想象的呼吸间隙,找到了一个微乎其微、几乎不存在的能量运转缝隙。
然后,像个技术最高超的小偷,极其隐蔽地,从那维持诅咒运转的庞大能量源头中,“借”来了一缕比发丝还细的、最精纯的本源能量。
那缕能量入体的瞬间,没有丝毫狂暴。它温润、纯粹,如同久旱的河床终于迎来一滴甘霖,瞬间就被功法彻底炼化,注入干涸的气海。
气海,恢复了半成。
效果显著,且没有任何副作用。
陈浩的后心却瞬间被冷汗浸透。他立刻停止了这种堪称“窃天”的行为。他有种强烈的直觉:若是再多“借”一分,就可能惊动诅咒的源头,甚至被入侵地球的那两伙布设在无效地带的修士察觉。
他将此法立刻列为自己最高等级、非生死关头绝不动用的保命底牌。
就在他刚刚收敛心神,准备消化这惊人发现时——
“砰!”
房门被一股巨力粗暴地撞开,木屑四溅。
浑身是血的李月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母兽,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脸上写满了无法掩饰的惊惶与绝望。
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如同一堵墙,轰然撞入陈浩的鼻腔。
紧接着,一具具担架被接二连三地抬了进来,上面躺着的全是重伤垂危、人事不省的女修。
她们的皮甲破碎,鲜血浸透了衣衫,有些人的肢体甚至呈现出诡异的扭曲。压抑的哭声和急促的呼吸声,瞬间让这间小屋变成了修罗场。
最后一具担架被抬了进来。
陈浩的瞳孔猛地一缩。
上面躺着的,是百花谷谷主花千语。她面如金纸,胸口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还在不断渗出黑血,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已在生死边缘。
李月看到屋里唯一的男人,像是溺水者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嘶声喊道:“救人!快救她们!”
陈浩从地上站起,刚刚恢复的半成真气让他不至于立刻倒下,但身体依旧因虚弱而轻微摇晃。
他的眼神平静。
他没有立刻答应,而是摊开双手,迎着所有人焦急、期盼、绝望的目光,用一种坦诚而直接到近乎残酷的语气,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体内的真气在救柳清妍已经耗尽。”
“没有足够的灵气补充,我一个人也救不了。”
空气瞬间凝滞。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那股刚刚燃起的希望,被他这句话当头泼了一盆冰水。
就在这死一般的寂静中,担架上的谷主花千语竟艰难地睁开了眼。她看了一眼陈浩,又扫过周围那些重伤的弟子。最后,用尽全身力气,对李月极其轻微地、却又无比坚定地点了点头。
李月领命,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她转身对门外低喝一声。
不久,几名女修立刻抬着几个沉重的麻袋,踉跄着跑了进来。
“哗啦——”
麻袋被解开,倾倒在地。
五颜六色、却大多光泽黯淡的灵石滚落一地,发出清脆而密集的碰撞声。
陈浩先是一愣,随即大脑如同通了电一般飞速运转。
无效地带的历史……无数外来修士陨落于此……他们随身携带的储物袋……本地人无法使用灵石……
所有线索,瞬间在他脑中串联成一条完整的逻辑链。
他心中豁然开朗。原来如此。这些灵石,是这片土地无数年来,用一条条修士的性命“沉淀”下来的遗产。
他没有立刻扑上去吸收,而是蹲下身,像个最挑剔的珠宝商,随手拿起几块灵石仔细端详。
“诅咒侵蚀太久,大部分灵气已经逸散,变成了劣品,无用的甚至石头。”他平静地做出判断,随手挑出几块灵气彻底死绝的废石,像丢垃圾一样扔到一边。
“要救这么多人,光靠这些,恐怕不够。”
他专业的姿态,和那份面对“宝藏”却波澜不惊的镇定,让在场所有百花谷成员的眼神都发生了微妙的变化。那份审视和怀疑,悄然转为了一丝信服。
担架上的花千语再次艰难地抬了抬手指。
李月立刻会意,又让人抬来了两袋。这两袋灵石的品质,明显要好得多。
陈浩不再废话。
他抓起一把品质最好的灵石,紧紧攥在手中,疯狂运转《不灭心经》!
灵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灰败、黯淡,最终在他掌心“咔咔”作响,化为一捧细腻的白色齑粉,从指缝间簌簌滑落。
澎湃的灵气如江河倒灌,瞬间将他干涸的气海充盈了三成。
他霍然起身,目光如刀,扫过满屋的伤员,用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下达了第一道指令:
“按伤势轻重排好!先救内脏破裂的!”
女修们被他身上那股与外表截然不同的气势所慑,下意识地开始行动。
陈浩冲到谷主花千语的担架前,并起手指,将刚刚补充的真气分化为数百道微不可察的气丝,精准地探入她体内。稳住濒临破碎的心脉,缝合破裂的脏器,清除淤积的毒血……
他的动作快、准、狠,不像是在救人,更像是在进行一台最精密的外科手术。
真气耗尽。他立刻抓过一把灵石,再次将其吸干成粉末。
然后,转向下一个重伤者。
吸收,治疗,耗尽。再吸收,再治疗,再耗尽。
这个循环,在小屋内不断上演。
半天后。
当最后一个重伤者脱离危险时,陈浩整个人已经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样,脸色惨白如纸。而他脚边的地上,已经堆起了厚厚一层、宛如沙丘般的灵石粉末。
他擦去额角的汗水,走到已经能勉强坐起的谷主花千语面前,声音嘶哑地汇报:“命都保住了。但要完全恢复,有两个方案。”
“方案一,我继续用真气为她们温养,能让她们在三五天内痊愈。但这会消耗掉剩下的大部分灵石。”
“方案二,让她们靠自己休养,不额外耗费资源。但至少需要一个月才能恢复战斗力。”
他将选择权,完全交给了这位百花谷的统治者。
花千语的目光扫过那些面色苍白的长老,仅仅一个眼神的交汇,便已达成了共识。
她看着陈浩,毫不犹豫地做出了选择,声音虽然虚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让她们自行休养即可。”
陈浩点了点头,心中对这个女人多了一份敬佩。她分得清主次,知道什么时候该不惜代价,什么时候,又该为更长远的战争节省下每一颗子弹。
随着危机暂时解除,屋内的伤员被妥善地安置到别处。血迹被清理,混乱的现场逐渐恢复了秩序。
但气氛非但没有缓和,反而变得更加凝重。
陈浩被“请”到了百花谷的议事厅中央。
他不再是救死扶伤的医生,也不再是掌握着所有人性命的价值提供者。
他变回了他最初的身份。一个身份未明,不知是敌是友的“异类”,一个男人。
谷主花千语坐在主位,气息虽弱,但眼神已恢复了清醒与威严。她的左右,是百花谷的长老会。柳清妍和李月,则分立两侧。
所有人的目光都如探照灯般,聚焦在他一个人身上。
空气安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
一场决定他去留、乃至生死的审视,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