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地贫瘠得像是被天火燎过，龟裂的缝隙里连根杂草都吝于生长。
陈浩离开黑石城，已经走了两天。他唯一的目标，就是独眼老者口中那个东方的“百花谷”。他现在无比懊恼，当时怎么就没多问一句，到底有多远。
沿途的景象，不断夯实着他对“无效地带”这四个字的认知。没有公路，没有路标，只有无尽的、灰褐色的荒原。
植被稀疏得可怜，大多是些长满尖刺的、拧巴的灌木，像是这片土地最后的、不甘的挣扎。
他走了大半天，才在一处岩壁下找到一棵歪脖子树，上面挂着几颗指甲盖大小、干瘪发黑的野果。他摘下一颗丢进嘴里，一股又酸又涩的味道瞬间炸开，剌得舌根发麻。
难吃，但能补充微不足道的糖分和水分。
一路上，别说飞禽走兽，连只像样的虫子都没见着。整个生态链已经被抽空了。
死寂。
这种极致的贫瘠让他感到不安，但也让他想通了一件事，这里没有成规模的野生动物，所以他这两天也没遇到任何野兽的袭击。
这里的一切可食之物，早就被饿疯了的人啃得一干二净。
两天后，赤色山脊下的一处避风岩壁。
饿。持续的饥饿感，像有无数无形的蠕虫在啃噬他的五脏六腑，让陈浩一阵阵地发晕。
他舔了舔干裂起皮的嘴唇，那几颗酸果子带来的水分早已蒸发殆尽。肚皮空得发慌，脚步也开始变得虚浮。
他原本精悍锐利的眼神，此刻也多了一丝挥之不去的疲惫。他甚至有几次，在跨过一道沟壑时差点没站稳。
饥饿，正在啃噬他最宝贵的武器——谨慎。
难道要啃树皮了？他苦笑着摇了摇头，靠在岩壁上，强迫自己节省体力。必须尽快找到那个百花谷，否则别说修炼，能不能活着都是个大问题。
当他用尽最后的力气翻过那道赤色的山脊时，一抹顽固的绿色，终于撞入了他的眼帘。
那是一个被群山环抱的山谷，与周围的荒芜萧索格格不入。谷口处郁郁葱葱，肉眼可见的植被，像是在绝望的画布上泼了一块翡翠。
陈浩精神猛地一振。
到了！妈的，终于到了！那老东西没骗我！
他加快了脚步，几乎是踉跄着冲向那片希望的绿色。
然而，他还没靠近谷口百米，两道身影就从两侧的隐蔽处闪了出来，快步上前，将他拦下。
是两名女人。身穿粗糙的皮甲，手持打磨锋利的长矛，眼神里充满了警惕和毫不掩饰的敌意，像两头护崽的母狼。
“站住！”其中一名身材高挑的女守卫厉声喝问，“什么人？胆敢靠近百花谷！”
陈浩立刻停步，高高举起双手，示意自己没有武器和敌意。
他喘着粗气，用沙哑的嗓音解释道：“别误会，我……我是个新人，刚到无效地带。在黑石城听人说，这里……这里是个能安身的地方，所以才找过来的。”
听到他的解释，两名女守卫对视一眼，脸上的敌意稍减，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鄙夷和愤怒的古怪神情。
另一个较为年轻的女守卫冷笑一声，啐了一口：“又是风语沙那帮没卵蛋的杂碎干的好事！他们就喜欢把不知情的新人骗到我们这儿来送死！”
她们的反应，显然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
“这里是百花谷，”高个女守卫的声音冰冷如铁，一字一句地砸在陈浩心上，“只收留女子。任何男性，胆敢踏入谷内一步，格杀勿论！”
“你被耍了。现在，立刻滚！”
陈浩如遭雷击，呆立在原地。
他想过那老头的话有水分，这里没其他地方那么乱就能接受。但他万万没想到，这从头到尾就是个恶毒的能要人命的玩笑！
一股怒火直冲脑门，他气得差点破口大骂。顶你个肺！回去报复？别说他现在连站都站不稳，就算状态完好，他能在那座黑石城里找到那个独眼老头，并干掉他吗？
他连活着走回去，都是个未知数。
巨大的失望和体力的透支，像两座大山轰然压下，陈浩的身子晃了晃，几乎站立不稳。
他放下了所有的戒备、尊严，只有对生的执着。
他看着眼前两个冷漠的女人，用近乎哀求的声音开口：“两位……我两天没吃东西了……能不能……给我一点吃的？任何吃的都行。”
高个女守卫眼神冰冷地看着他，像在看一块路边的石头。
“给你吃的？凭什么？要不是看在你确实是不知情被骗来的份上，你现在已经是一具尸体了。我们的食物，不会给任何男人。”
陈浩彻底没了脾气，只剩下一嘴的苦涩。他扯了扯嘴角，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多谢……不杀之恩。”
说完，他拖着灌了铅一样的双腿，转过身，一步一步地挪开。
他不甘心就这么倒下。他在山谷附近的一片乱石堆里，像条野狗一样四处翻找，希望能找到一点能果腹的东西。但他很快就绝望地发现，这里比外面的荒野还要干净。别说野果，连一根能嚼出点汁水的草根都找不到。
他疲惫地坐在一块石头上，狠狠地给了自己一巴掌。
饿昏头了。他妈的，这么简单的逻辑都没想通。一个能自给自足的聚居地，必然会像打扫自家院子一样，清理掉周边所有的食物来源，以防外人觊觎。这里的“干净”，本身就是一种防御姿态。
这次愚蠢的失误，彻底耗尽了他最后的一点体力。
就在他准备放弃，躺在这里听天由命时，眼角的余光，瞥见了一块巨大岩石的阴影下，似乎有什么东西。
那不是石头，也不是植物。
是一截沾满尘土的衣袖，和一只……穿着靴子的脚。
陈浩的心脏猛地一跳。
过去？还是不过去？
理智疯狂地警告他，任何异常都可能意味着致命的危险。也许是陷阱，也许是具尸体，也许是个会拖死他的麻烦。
最终，挣扎了数秒后，那份来自文明社会、尚未被这片废土彻底磨灭的良知，还是让他站了起来。
“如果是陷阱，只能自然倒霉了。”
他小心翼翼地绕到巨石之后。
一个穿着百花谷服饰的年轻女子昏倒在地。
她脸色苍白如纸，一条腿以一个极不自然的锐角扭曲着，白森森的断骨甚至刺破了皮肉。看样子，她是从高处失足摔下，因剧痛而昏死过去。
陈浩怔了一下，随即没有任何犹豫，立刻蹲下身施救。
他先伸手探了探女子的颈动脉。搏动虽然微弱，但还算平稳。只是昏迷，没有生命危险。
他环顾四周，迅速找到了两根相对结实的枯树枝。然后，他把手伸进自己的外套，毫不犹豫地抓住内衬的衣角，“刺啦”一声，撕下几条长长的布条。
他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去寻找什么坚韧的藤条了，编织成藤条绳子。
他利用自己对人体结构的精确认知，小心翼翼地托住女子的小腿，闭上眼，双手猛地一错一拉！
“咔哒！”
一声轻微的骨骼复位声响起。
他迅速将两根树枝当作夹板，放在断腿两侧，再用刚刚撕下的布条，一圈一圈，紧紧地固定住。整个过程，干净利落。
做完这一切，陈浩喘着粗气，看着地上昏迷的女子，又看了看远处那个冷漠的谷口。
他明白，这个女人，很可能就是他活下去的唯一机会。
他咬紧牙关，将那名女子不算轻的身体，费力地背到自己瘦削的背上。一股巨大的重量，让他本就虚浮的身体猛地向下一沉，膝盖差点跪倒在地。
他用尽最后的力气稳住身形，一步一步，艰难地、再次走向那个刚刚将他无情驱逐的“世外桃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