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卷:喋血黄沙 第157章:黑水河晏
黑水河的晨雾裹着水汽,商盟粮仓的木楼在雾中若隐若现。韦小月抱着银铃蹲在粮垛上,红裙裙摆扫过麻袋上的麻绳,惊起几只躲在缝隙里的麻雀。她的耳朵贴着麻袋,能清晰地听到隔壁仓库传来的 “窸窣” 声 —— 那不是老鼠啃噬粮食的动静,是人脚踩在谷糠上的轻响。
“纤云,你听。” 她拽了拽身边的青衫少女,银铃在指尖轻轻晃动,发出细碎的脆响,“从昨晚到现在,这声音就没停过。”
纤云正用布巾擦拭粮仓的账簿,闻言立刻竖起耳朵。她的指尖在泛黄的纸页上划过,突然停在记录着 “硫磺三百斤” 的那一行 —— 三天前这批硫磺就该运到断雪城,却迟迟没有出库记录。“是粮仓的西角门。” 她压低声音,青衫的袖口沾着账本上的墨迹,“那里的锁被人动过手脚,门轴上还有新鲜的油脂。”
两人对视一眼,韦小月将银铃别回腰间,从粮垛后摸出三枚透骨钉;纤云则抱起账簿,指尖捏着半块火折子 —— 那是宁若雪临走前给她的,说遇到紧急情况就点燃粮仓外的信号烟。
西角门的缝隙里果然透出微光。韦小月示意纤云退后,自己则像只灵猫般贴墙潜行,透骨钉在掌心转了个圈。门内传来压低的交谈声,其中一个沙哑的嗓音格外耳熟,像是…… 血罗刹的心腹护法墨麟。
“教主说了,那毒谱下半卷定在黑水河附近。” 墨麟的声音混着谷糠的摩擦声,“只要找到它,就算没了蚀心蛊,咱们也能重掌幽冥教。听说那下半卷里藏着‘万毒归元’的法子,能解世间所有毒物,到时候……”
另一个尖细的声音接话:“可那几个丫头片子看得紧,尤其是那个拿银铃的,耳朵比狗还灵。万一被孟露桥他们察觉……”
“怕什么?” 墨麟冷笑,“他们的主力都去追残部了,这里只有两个小丫头。等会儿我去引开她们,你去粮仓最里面的暗格找找,据说当年唐门叛徒藏东西就爱选这种潮湿地方。找到后咱们顺流而下,去西域会合……”
话音未落,韦小月的透骨钉已经穿透门板,精准地钉在墨麟身后的粮袋上。“砰” 的一声闷响,谷糠从破口处喷涌而出,呛得里面的人连连咳嗽。
“抓住他们!” 韦小月的银铃突然响起急促的脆响,这是通知外围商队伙计的信号。她拽着纤云往粮仓外跑,红裙在谷糠弥漫的雾气中像团跳动的火焰。
墨麟的身影撞破门板追出来,黑袍下摆沾着谷糠,手里的弯刀闪着冷光。“小丫头片子找死!” 他的刀风带着硫磺的刺鼻味劈来,却在离韦小月三寸处停住 —— 纤云不知何时绕到他身后,用火折子抵住了他腰间的油布包,里面鼓鼓囊囊的像是油纸包着的书册。
“别动!” 纤云的声音发颤,却死死按住火折子,青衫的领口被风吹得敞开,露出里面贴身藏着的桃花香囊,“这要是烧起来,你藏的东西可就没了!”
墨麟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弯刀 “哐当” 落地。就在这时,粮仓外传来整齐的脚步声,柳七爷带着商队伙计举着火把赶来,弯刀在晨光中闪着光,像道密不透风的墙。
“捆起来!” 柳七爷的烟袋锅在掌心敲得 “啪啪” 响,金牙在火光中闪着光,“去暗格里搜!仔细点,别漏了任何纸片子!”
伙计们撬开粮仓角落的石板,从暗格里拖出个沾满霉斑的木箱。打开一看,里面除了几瓶毒液,还有本泛黄的绢册,封面上绣着半朵雪莲 —— 正是唐门毒谱的标记,只是比唐长老带来的那本薄了一半。
“是下半卷!” 韦小月捡起绢册,银铃在指尖轻轻晃动,“墨麟没骗人,他们果然在找这个!”
柳七爷的烟袋锅点了点绢册上的霉斑:“难怪唐龙三兄弟特意留了人在西域,这东西要是落到幽冥教手里,后果不堪设想。” 他往墨麟身上啐了口唾沫,“这老东西以为能瞒天过海,殊不知孟公子早就料到他们会打毒谱的主意。”
三日后的正午,黑水河的码头格外热闹。商队的骆驼驮着丝绸和茶叶,流沙国的牧民赶着羊群等待交易,孩子们在栈桥上追逐打闹,银铃般的笑声混着商贩的吆喝,驱散了连日来的肃杀之气。
孟露桥站在货轮的甲板上,长笛的竹身在阳光下泛着油亮的光。他手里正翻看着那本毒谱下半卷,绢册上的字迹已经有些模糊,但 “万毒归元” 四个朱砂大字依旧醒目。宁若雪凑在旁边,素白的指尖点着其中一页:“你看这里,果然记载着解蚀心蛊的法子,要用雪山雪莲和桃花蕊配伍……”
“都处理干净了。” 唐豹的玄色身影跳上甲板,双镖在腰间别得稳稳的,“幽冥教的残部在下游被咱们的人截杀,墨麟已经押去见唐门长老,毒谱下半卷也仔细检查过了,没有藏暗格。”
欧阳楚月跟在他身后,墨绿劲装的袖口沾着船板的木屑。她往孟露桥手里塞了个油纸包,里面是刚烤好的鱼干,带着黑水河特有的咸腥味:“柳七爷说这船明早出发去中原,先去相悦客栈落脚,问咱们要不要同行。”
孟露桥咬了口鱼干,咸香的滋味漫开时,突然看到码头的人群分开条通路,耶律闻笛的银灰色披风正往这边走来。她身后跟着两位唐门长老,青灰色的道袍上绣着银色的毒纹,手里捧着个檀木托盘,上面放着的正是那本染过血的《唐门毒谱》上半卷。
“孟公子。” 耶律闻笛的银靴踩在甲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唐长老特意从蜀中赶来,一是为了取回毒谱,二是想问问下半卷的情况。”
为首的唐长老对着孟露桥深深一揖,花白的胡须在胸前飘动:“若非公子相助,毒谱恐怕早已流落西域。掌门说,上下两卷合璧才能破解其中隐患,恳请公子将下半卷交予老朽带回蜀中。”
孟露桥将下半卷递过去,长笛在掌心转了个圈:“长老客气了。这毒谱本就该物归原主。” 他看着两卷绢册在托盘上合为一体,泛黄的纸页边缘严丝合缝,“只是这‘万毒归元’……”
“掌门说,会组织门中高手研究解毒之法,绝不让它沦为害人的工具。” 唐长老的手指轻轻拂过合璧的绢册,“将来若有成果,定会抄录一份送到中原,交由宁姑娘这样的仁心医者保管。”
宁若雪走到毒谱前,素白的指尖在 “万毒归元” 四个字上轻轻一点:“我在旁边批注了几味替代药材,雪山雪莲难得,或许能用中原的赤芝代替。” 她抬头看向唐长老,眼底带着温和的光,“希望它能真正造福世人。”
唐长老眼中露出赞许之色,对着宁若雪拱手:“宁姑娘仁心,老朽代天下医者谢过。” 他将毒谱小心地收入锦盒,对身后的弟子使了个眼色,“我们这就回蜀中,待毒谱研究完毕,定会派人前往相悦客栈通报。”
送唐门长老离开时,夕阳正沉入黑水河,将水面染成一片金红。耶律闻笛站在码头的礁石上,银灰色披风在风中展开,手里捏着刚颁布的布告 —— 上面用汉沙两种文字写着:为金雪柳母亲平反,恢复其家族荣誉;汉沙边境重开商道,凡持商盟令牌者,免税通行。
“父皇已经下旨,等处理完朝中事务,就亲自去西域接雪柳回来。” 耶律闻笛的声音带着如释重负的轻颤,她将布告递给孟露桥,上面的朱砂印鉴还带着墨香,“左相查出,当年幽冥教就是想用毒谱挑起汉沙纷争,还好被咱们识破了。”
孟露桥看着布告上 “汉沙一家” 的字样,忽然想起唐豹刚才的话。他往货轮的方向望去,唐豹正帮欧阳楚月检查弓箭,玄色身影在夕阳里微微倾斜,像是在说什么贴心话。
“柳七爷的商队明天出发?” 他转头问耶律闻笛,长笛的竹身在掌心轻轻转动。
“嗯,第一批运的是丝绸和药材。” 耶律闻笛的银簪在发间轻轻晃动,“我派了十名亲卫护送,还让他们带了些流沙国的良种,送给中原的农户试试。” 她往货轮的货舱努了努嘴,“里面有给相悦客栈的礼物,是些流沙国的特产,据说你们中原很难见到。”
孟露桥的长笛突然在唇边响起,清越的《落雪吟》混着黑水河的涛声,在暮色中散开:“等我们到了相悦客栈,就给你寄桃花酒。”
耶律闻笛笑了,银灰色披风在晚风中轻轻摆动。她知道,这或许只是句寻常承诺,但此刻黑水河的涛声、货轮的汽笛、远处牧民的歌声交织在一起,让她突然觉得,将来的日子定会如这歌声般明快。
深夜的货轮上,孟露桥站在甲板上望着星空。宁若雪披着他的外袍走来,手里捧着个小小的瓷瓶,里面装着新酿的桃花酒,酒液在月光下泛着琥珀色的光。
“柳七爷说相悦客栈的后院就有桃树。” 她往两个酒杯里斟酒,白衣在夜色中泛着柔和的光,“等咱们到了,正好能赶上桃花盛开。”
孟露桥接过酒杯,桃花酒的清香混着晚风漫开。他想起唐豹傍晚时悄悄拉着他说的话,说想在相悦客栈安定下来后,就向欧阳楚月提亲。
“唐豹的事,你觉得……” 他刚开口,就被宁若雪打断。
“他们早就该在一起了。” 宁若雪的指尖在他手背上轻轻划着,“你没看楚月每次看唐豹的眼神吗?比桃花还暖。”
货轮的汽笛突然长鸣,惊醒了沉睡的水鸟。它们扑棱棱地掠过水面,翅膀带起的水珠在月光中闪着光,像无数颗散落的珍珠。孟露桥看着远处渐渐亮起的东方,知道再过一个时辰,太阳就会升起,货轮将载着他们驶向中原,驶向相悦客栈,驶向那些等待着他们的故事。
黑水河的涛声在船尾渐渐远去,带着毒谱的墨香和桃花的清香,像首温柔的序曲。韦小月和纤云在船舱里睡得正香,银铃和账簿放在枕边;唐豹和欧阳楚月在甲板的另一侧低声交谈,双镖和弓箭靠在一起,像对即将许下诺言的伙伴;柳七爷的鼾声从船长室传来,烟袋锅还在桌角冒着袅袅青烟。
孟露桥握紧宁若雪的手,长笛的竹身在晨光中泛着温润的光。他知道,相悦客栈的灯火已经为他们点亮,而关于毒谱的故事虽暂告一段落,属于他们的新篇章,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