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过晚饭后,郁楚瑶带着灵萱前去拜见父亲。
走到和煦院的门口时,正好碰上连生将齐尚书齐亮送出院门。
郁楚瑶不认得齐亮,但她清楚从父亲屋里出来的人定是朝中官员,故而微微侧身行礼,因不知如何称呼,并未开口。
齐亮认得郁楚瑶,中秋节丞相大人寿宴时她出现在大家面前,在场的每个人印象深刻。
“你是六姑娘?”
“小女正是。”
齐亮上下打量着郁楚瑶,目光微眯:“你那几个姐姐伯伯见过,都没你长得出挑,难怪丞相大人不愿放你出来。伯伯此生最羡慕丞相大人有五个女儿,我要是多几个女儿此生足矣。改日伯伯给丞相大人说说,不要老把你关在府中,没事了到伯伯家走动走动,跟我家芝怡多多往来,说不定你们能说到一起,还能成为好友。”
郁楚瑶多次从几位姐姐和嫂嫂口中听说过齐芝怡的大名,也知她的父亲是谁,由此看来,面前这位便是齐尚书无疑了。
“多谢齐伯伯相邀,若有时间我定会到府中拜访。”
齐亮有意说道:“一听就是托辞,择日不如撞日,现在就将时间定下如何?”
郁楚瑶的确无意去齐家拜访,说出的不过是客气话,齐尚书执意相邀,她反而不知如何是好。
一旁的连生帮着解释道:“齐尚书有所不知,我家六小姐现在帮老爷管着后宅,忙前忙后的,当下确定时间,对她来讲的确不容易。”
齐亮闻言,既好奇、诧异,又有些许赞赏:“头一回听说让女儿管理后宅,丞相大人竟然将不拘一格用人才的手段搬到家里?真是佩服佩服!郁家女儿不少,偏偏选中六姑娘,更说明你很不错。既然难以抽身,伯伯不强求,有时间定要到伯伯家中坐坐,我家芝怡是这紫宸都最好相处的姑娘,你见到本人便知,她的好伯伯三天三夜都说不完。行了,伯伯还有事,就不耽搁你了。”
郁楚瑶继续行礼:“齐伯伯慢走。”
待齐亮走后,连生低声道:“六小姐别太相信齐尚书说的话,齐家小姐没他说得那么好。”
郁楚瑶故意问道:“你怎知?”
连生回想起当时的一幕,他与老爷进入齐府,迎面遇见齐芝怡,她竟然直接走过,像没看见长辈一般。从此后,连生便对齐芝怡没了好印象。
“我曾陪老爷去齐家做客,见过齐家小姐,被齐尚书宠得骄纵,见到长辈都不怎么行礼问好,横冲直撞的。”
郁楚瑶反而羡慕齐芝怡的骄纵,那是一种无需掩饰、不必周旋的自由,是深宅女子少有的肆意。何时她也能像齐芝怡那般任性而为,不必处处斟酌、事事隐忍?
“父亲可在书房?”
“今日没有多少公务,老爷在正屋的榻上坐着。”
郁楚瑶点点头,进了门,径直朝正屋走去。
她再次踏进和煦院大门的那一刻,心中无比舒畅,自从父亲发话后,这道门对她来讲不再是冷漠的,而是透着久违的暖意,相信在姐姐们心中也是如此。
当郁楚瑶走进正屋时,竟然发现父亲正坐在榻桌旁发呆,真是少见。她敏锐地感觉到今日三位姨娘的事对父亲影响不小,她的心中不由生起一丝怜爱。
父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可他也是个普通人,也会疲惫,也有自己的情感需求。三位姨娘是他最亲近的女人,一个个都没成为他希望的样子。五娘目前来看是好些,可柳如辉说的话还在她郁楚瑶耳边回响,恐怕父亲多多少少也会受到那话语的影响。
“父亲,楚瑶前来有事跟您说。”
郁明轩这才在心中叹口气,并未转头看向女儿:“过来坐下说。”
郁楚瑶缓步走到跟前,上了榻,坐在父亲对面。离得近,将父亲的表情看得更加仔细。
父亲眉间深锁,眼中充满疲惫。显然不是因政务繁忙,而是身边的女人令他失望所致。
“楚瑶,是不是又该去尼姑庵了?”
父亲没有着急问她有何事,而是提上尼姑庵之事,更证明他正在思念心中之人。
“是该去了。”
郁明轩犹豫要不要将自己的事告知楚瑶,待她去尼姑庵时好将自己的心意带给故人。话到唇边又咽了回去,他实在不习惯向女儿提起个人的心事。
“说说你的事。”
“楚瑶前来有两件事,一件是关于家中的旧规,我想将其废除,可废除前还需请示父亲。”
“什么旧规?”
“哪个院子失势,主人和下人的月例均减去四成,其他用度跟着减半。”
“府中何时有这等旧规?”
“来之前我翻阅过家规,的确没有此等规矩。问过卢管家才知,是二娘和三娘管家时定下的,渐渐成为惯例。”
郁明轩这才抬眼看向女儿:“惯例?难道以前她们用此法惩治过其他院子?”
郁楚瑶不愿隐瞒,点头道:“荔香园和清芷园都被惩治过,荔香园何时恢复正常女儿不得而知。至于清芷园,自娘亲走后,一直如此,直到女儿管家一切才恢复正常。”
郁明轩看着眼前的女儿,想着那时小小的她是如何度过那段清苦的岁月,可笑的是他天天在家中竟然从未察觉。
“为何不早些将实情告知我?”
“那时的女儿没有这等胆量,不敢跟父亲说话,再说女儿们是不能随便踏入和煦院。”
郁明轩更为自己忽略几个女儿感到自责:“生活在同一个府中,你我难免相遇,为何不在遇见时提及此事?”
“父亲严厉,女儿不敢靠近,能躲多远便躲多远,又怎敢道出实情向父亲求助?”
郁明轩沉默良久,然后闭了闭眼,声音显得低沉:“都是为父的错,好在一切都过去。她们如此待你,为何要废除旧规?难道不想趁此机会报复她们?”
如今听到“报复”两个字,郁楚瑶的心中再无波澜:“自然想过,所以女儿打算让二娘和三娘体验十日,十日后再废除不迟。”
“十日怎么够?你可是经历了整整十年。”
“女儿不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那样女儿跟当初的二娘和三娘又有何区别?女儿只想让她们体验一回,感受一下自己定下的规矩带给别人的痛苦,然后充满自责,继而忏悔改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