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娘离世后，清芷园的丫鬟一直拿得比其他院子同等级的丫鬟少，直到郁楚瑶管家后，三个丫鬟的月例才恢复正常。
管家以来事务繁多，今日又发生许多事，郁楚瑶竟将这惯例忘记。有此惯例在，恐怕不仅是翠影轩的下人人心浮动，漱玉轩也应该人心不稳，毕竟主子失势，谁都不愿跟着受到连累。
仔细观察采薇，能成为一等丫鬟，应该深知府中的规矩，哪怕这规矩是新定下来的。她既清楚府中的姑娘们出门只需向卢文说了便是，偏偏跑一趟清芷园，显然她是有意如此。
现在又提及翠影轩的下人人心不稳，难道是想借机为自己挑一个好去处？
为了进一步确证，郁楚瑶故意说：“是有这么个惯例，下人们想谋个好去处乃人之常情。你是一等丫鬟，银子被扣去四成，跟三等丫鬟没什么区别，亏得不是一点儿。”
这话说进采薇的心里，她大胆流露道：“可不是？还是六小姐会体谅人，二姨娘和三姨娘管家那会儿，她们才不会说些体谅人的话。您管家虽没多少日子，可下人们私下里都议论，说您有主母的风范，将来嫁了人定能帮夫家打理好后宅，还说您人美心善，从不拿捏下人。”
一大堆赞美的话，搁以前，郁楚瑶定会被夸得晕头转向；而现在一旦听到有人有意说些溢美之词，会十分警惕，因她深知对方另有所图。
“清芷园虽不大，可我大小是管家人，身边却只有三个丫鬟。采薇，你说我要不要趁机帮着翠影轩或是漱玉轩解决几个丫鬟过来？”
采薇兴奋道：“六小姐真是大好人，您现在是管家人，丫鬟的等级不能太差，一等丫鬟最配您。若不嫌弃，我愿意到清芷园和灵萱一起伺候您。”
几句话便试探出对方的真意，郁楚瑶并不开心，需尽快解决此事，否则两个院子的下人人心动荡会搞得后宅不得安宁，说不定还会生出许多事来。
“此事容我考虑考虑，你先去忙吧。”
采薇以为自己达到目的，行了礼高兴地离开。
郁楚瑶向灵萱吩咐道：“你去将卢管家唤来，我有事问他。”
没多久，灵萱带着卢文匆匆进入清芷园。
管家之职卢文担任起来轻车熟路，很快便将府中各项事务安排得井井有条。
六姑娘的确没有向老爷提及他在南坡庄有个家，保住仅有的一点儿自尊，他打心底充满感激。
更令他没想到的是，六姑娘从南坡庄回去的当晚，后山的匪霸便被官府剿灭，一家老小从此可过上安稳的日子，他认为一定是六姑娘巧妙说服了老爷，官府才愿出兵。
因此，他对六姑娘恭敬之余，更添忠心，凡事尽心竭力。
待卢文走进屋内，郁楚瑶停下刺绣的动作，招呼道：“卢管家里面坐。”
卢文客气道：“我还是站着，习惯了，一坐下反而不知该说些什么。”
郁楚瑶并不强求：“我请你来有一事相问。”
“六姑娘请讲。”
“漱玉轩和翠影轩的下人可有异动？”
“六姑娘真是料事如神，我正想向您禀报此事。今日漱玉轩和翠影轩有不少下人前来找我，想让我将他们分派到别处，我一时拿不定主意，需请示六姑娘后再做定夺。”
“两个院子的下人人心异动，说说你的理解。”
“很好解释，月例少了四成，跟着其他都会有所减少，日子自然没有以前好过，大家才会想着离开。”
“其他？指的是什么？”
“吃食用度，做衣裳的料子，冬季用的炭火等等，只要是生活所需样样会减半。”
郁楚瑶又想起当初的自己，难怪以前的清芷园什么都不够用，要不要趁此机会也让那两个院子的人也体验一回自己曾经体验过的不易？
她在心中迅速衡量着，若以牙还牙，她放下仇恨又有何用？可若一味宽宥，又恐自己的善意被视作软弱，反助长他人贪念。
“这等惩罚可是父亲定下的？”
卢文回想了一下，摇头道：“老爷从未定下此等惩戒之法，仔细推算应是二姨娘和三姨娘管家之后逐渐形成的惯例。”
郁楚瑶仔细回忆着，从她记事起二娘和三娘已开始管家，这么说的确是二娘和三娘定下。她们定下的那一刻恐怕没想过有朝一日亲自定下的规矩会落到自己头上。
“卢管家在郁府时间久，您可知这规矩影响到哪些院子？”
卢文略一思索，回道：“如果没记错，是在二姨娘和三姨娘刚刚管家时。大夫人离世，老爷不愿再续弦，便将后宅交给两位姨娘打理。我记得那时五姨娘刚刚怀上六姑娘，下人们议论，夫人刚走，四姨娘就怀上孩子，这孩子该不会是大夫人投胎转世？结果被四姨娘听到后将议论的下人狠狠训了一顿。”
说到自己的娘亲，郁楚瑶自然感兴趣，忍不住问道：“我娘为何要训下人？”
“六姑娘应该清楚，老爷向来喜欢男孩儿，若真是夫人转世，岂不是预示着四姨娘怀的是位千金？故而四姨娘才会训斥下人。”
原来娘怀她时一心希望是个男孩儿，可她最终生下的仍是女儿，郁楚瑶能想象到娘亲生下她那一刻有多失望。
还好，小时候的她并未被娘亲嫌弃，反倒享受过她不少疼爱。
“说说那规矩。”
“那规矩最初是用来惩罚五姨娘的。”
“惩罚五娘？为何？”
卢文开始犹豫，不知该不该照实说。
“卢管家尽管说，我只想了解实情，也好清楚府中哪些规矩该留，哪些规矩该废除。”
“我一个下人，本不应在背后议论主人，六姑娘既问起，我便照实说。老爷自从纳了五姨娘，心思基本在她身上，其他姨娘心中不满，又不敢说什么，加之当时夫人还未离世，姨娘们不敢妄动。夫人一走，两位姨娘手握后宅的权力，自然要宣泄心中不满，才会整治荔香园，关键是老爷开始冷落五姨娘，二位姨娘才瞅准机会，将荔香园下人的月例减去四成，所有用度均减半。”
“父亲为何会冷落五娘？”
“听说那时老爷在外喜欢上裴家一位新寡在家的姑娘。”
郁楚瑶想到空玄法师，原来她与父亲相识时已嫁过人家：“后来呢？这规矩还用在哪个院子？”
卢文犹豫了一会儿回道：“后来给清芷园用过。”
郁楚瑶很担心：“难道是我娘在时？”
“不是，四姨娘走后的事，那时六姑娘已记事，不必我多加赘述。”
郁楚瑶松口气，只要她的娘亲没经历过这些便好。
“既然不是父亲定下，我可随时将其废除。可若轻易废除，岂不是太对不起定下规矩的人？若那两个院子的下人寻你安置去处，尽管应下，告诉他们十日后定会重新安置，这十日让那两个院子的主人体会一下自己定下的规矩有多好。”
卢文即刻明白六姑娘的用意，心中更加佩服：“现在就有好些个下人在我屋里守着，我即刻回去按照六姑娘的意思说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