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计时【00:34:12】 布拉格老城桥洞,夜像被河水浸湿的绒布,浓得化不开。桥灯在头顶排成一列昏黄的灯泡,把洞壁照成旧胶片,风一吹,光影晃成波纹。 沈砚蹲在第十块石板上,手指贴着粗糙石面,像在量一具尸体的体温。石板冰凉,却带着伏尔塔瓦河的水汽,凉得她指骨发紧。她抬眼,目光穿过桥洞,像穿过一条时间的隧道——尽头,是36小时后的签名终点。陆辞在她身侧,单膝跪地,手里攥着一枚微型氧气面罩,透明软管连在他腰间的压缩瓶,像一条随时准备输血的脐带。他抬眼,目光落在她侧颈——那里,脉搏正一下一下跳动,像在说:我还好,别慌。 "假死药,剂量已校。"季凝蹲在另一侧,像摆麻将一样摆开三支注射器,"0.3ml,三分钟后心跳归零,六分钟脑电波平坦,九分钟必须解毒。"她推了推眼镜,声音冷静得像在念说明书,却掩不住眼底的血丝——她一夜没睡,配了十二种不同浓度的"死亡",才选出这一条最像"真死"的。 林羡把电脑搁在桥墩上,屏幕分成四格:监控、心率、脑电、倒计时。他嘴里咬着能量棒,手指在键盘上飞舞,像在给死神打节拍,"监控已黑,36秒真空,足够你们'死'一次。"少年眼睛亮得像刚擦过的玻璃,反射着桥灯,也反射着兴奋——他第一次让欧洲天网为他"眨眼"。露丝站在桥洞入口,风衣下摆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像一面不肯降下的旗。她手里握着一把袖珍手枪,枪口朝下,却随时准备抬起。她的影子被桥灯拉得老长,末端与沈砚的影子重叠,像一条临时拼接的直线,保护,也依赖。 Ruth坐在折叠轮椅上,身上盖着厚毯,脸色苍白得像纸,却固执地要看完这场"死亡"。她手里攥着那只蓝色运动鞋,鞋舌空白,却像写满了她无法说出口的密码。她看着沈砚,声音轻得像风:"姐姐说,签字前,先呼吸。"沈砚点头,深吸一口气,薄荷与河水一起灌进肺里,凉得她微微发抖。她伸手,把头发压进帽子里,像给自己戴上无菌帽,动作一丝不苟。然后,她卷起袖子,露出静脉,皮肤在灯下白得几乎透明,青色血管像一条等待被阅读的密码。陆辞把氧气面罩递给她,手指碰到她的,温度交错,一瞬即逝。他声音低,却带着笑:"科学实验,对照组就位。"
沈砚接过面罩,咬住呼吸阀,声音含糊却清晰:"备份对照组,不许先死。"
"成交。"他答得飞快,像怕她反悔。
季凝把第一支注射器推入沈砚静脉,药液冰凉,像一条细小的冰蛇,沿着血管蜿蜒而上。沈砚睫毛微颤,目光却稳,像显微镜下的载玻片,毫无波纹。三秒后,她心跳从72降到55,呼吸变浅,像被风拂过的湖面。第二支注射器推入,心跳骤停,监护仪发出长而平的"滴——",像一把刀,划破桥洞的寂静。陆辞瞬间俯身,把氧气面罩扣在她脸上,手指探向颈动脉——无搏动。他眼神暗了一度,却稳得像锚,"真空三秒,开始。"林羡指尖敲下回车,监控画面雪花一闪,变成"无信号"黑屏,同时,心率、脑电波曲线归零,像被橡皮擦抹掉的铅笔字。36秒,真空,足够让躲在暗处的眼睛相信:沈砚,已死。露丝握紧手枪,目光扫过桥洞每一个阴影,像猎豹巡视领地。季凝把第三支注射器——解毒剂——握在手里,指节发白,却迟迟不推。她在等,等那36秒真空结束,等凶手现身,等沈砚从死亡边缘被拉回。36秒,像被拉长的橡皮筋,绷到极限。第35秒,桥洞尽头,一道黑影闪过,缺食指的手,握着一枚老式钢笔,笔尖在空气中划出一道银线,像在给虚空签名。
第36秒,黑影止步,钢笔落地,"咔"一声脆响。 "真空结束!"林羡大喊,手指飞快地恢复监控信号。
季凝瞬间推入解毒剂,药液推尽,她声音发紧:"回来,沈砚!"
陆辞已俯身,口对口渡气——氧气混合着薄荷味,灌入沈砚肺里,像把生命重新吹进一只被风刮灭的灯。三秒后,监护仪"滴"一声,心跳曲线跃起,像被惊飞的鸟。沈砚睫毛颤了颤,瞳孔由涣散到聚焦,像相机镜头咔哒合焦。她第一眼,看见陆辞放大的脸,鼻尖贴着鼻尖,呼吸交融,带着薄荷与血的甜。她下意识张嘴,却被他渡入第二口气,氧气太多,呛得她轻咳,却咳出一句含糊的话:"对照组...超过剂量了..."陆辞笑,额头抵着她的,声音低哑:"误差3%,我负责。" 黑影欲逃,露丝枪口抬起,"砰"一声,子弹擦着鸭舌帽飞过,钉入桥洞石壁,石屑四溅。黑影踉跄,却未停步,缺食指的手捡起钢笔,像捡起一段未完成的签名,消失在桥洞尽头。沈砚被扶起,靠在陆辞肩上,心跳仍快,却稳。她抬眼,看着黑影消失的方向,声音轻却坚定:"他来了,也签了名。"
"签名在哪?"季凝问。
沈砚抬手,指向陆辞的唇——
那里,沾着一点薄荷味的血珠,像一枚被氧气吻过的印章。
林羡把监控回放定格,黑影转身的一瞬,帽檐下露出半张脸——
苍白,缺食指,嘴角上扬,像在笑。
屏幕右下角,倒计时跳成:【00:33:00】
假死三分钟,结束。
真空36秒,成功。
签名,一枚,由氧气与血共同完成。
桥洞外,天已大亮,阳光像一把刚出鞘的刀,劈在河面上,也劈在五人脸上。沈砚抬手,把陆辞唇边的血珠抹掉,指尖在他下唇轻轻一按,声音低却清晰:
"对照组,数据合格。"
"那,可以续签吗?"他笑,眼睛亮得像刚擦过的玻璃。
"可以,"她答得飞快,"续一辈子。"
众人相视,同时笑出声,笑声在桥洞里回荡,像五条不肯被时间收编的线,笔直插进布拉格清晨,也插进他们胸腔——
假死完成,签名收到,
36小时,
才刚撕到最甜的那一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