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布拉格老城像被按了静音键，连查理大桥下的水声都变得小心翼翼。沈砚站在桥中央，手电光穿过雾，像一把薄刃，劈开黑暗，也劈开她胸腔里那点散不去的薄荷味。桥墩第十块石砖已被重新嵌好，昨晚的假死戏码像被河水冲走的烟蒂，只剩一点微不可见的红。沈砚蹲下身，指尖掠过石缝，那里残留着半干的红颜料，像有人用指甲偷偷刻下一行：07+36=∞。颜料边缘微微卷曲，像急于脱落的旧皮。
陆辞靠在桥栏，背对风，把身体挡成一道临时防风墙。他低头点烟，火机"嚓"一声，火光映亮他睫毛，也映亮他右手腕内侧那行尚未痊愈的黑字：If I lose her, I lose science&life。
烟点着了，他却只吸一口，便让烟夹在指间自生自灭，"风大，别着凉。"声音低，却顺着风溜进沈砚耳廓，像一条偷偷取暖的蛇。季凝蹲在桥另一侧，手里举着迷你紫外灯，光斑扫过石面，颜料立刻发出猩红荧光，像被唤醒的兽。"丙烯加荧光剂，涂上去不超过六小时。"她推了推眼镜，"也就是说，我们刚'死'完，凶手就来补签名。"林羡把电脑搁在桥栏，屏幕上是桥体三维扫描，"桥墩内部有维修暗道，1890年建，砖块可单块拆卸，暗门朝向河心，退潮时露出缝隙。"他手指一划，暗道剖面展开，像把老桥的肚子剖开给人看。少年眼睛亮得像刚擦过的玻璃，"签名墙，就在暗道里。"露丝站在桥栏另一侧，风衣下摆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像一面不肯降下的旗。她手里握着妹妹Ruth的手，少女脸色苍白，却固执地要跟着，"我要亲眼见Loop Maker签字。"她声音轻，却带着不肯折断的韧性，像一根刚从冰里抽出的柳条。暗门藏在桥栏下方，一块青石砖上刻着小小的"07"——字迹新鲜，像刚被凿子吻过。陆辞蹲下，手指探进砖缝，指腹摸到一条细缝，像摸到时间的裂缝。他抬眼，目光穿过桥洞，像穿过七年前的火场，"进去吗？"声音低，却带着笑，"里面可能有鬼。"
"鬼也要签字。"沈砚答得飞快，声音冷，却带着薄荷味的清醒。砖块被卸下，露出黑洞，像老桥突然张开嘴。手电光探进去，光束里浮动着细小的尘埃，像被惊扰的时光。暗道狭窄，仅容一人爬行，墙壁湿漉漉，带着河水的腥与石头的凉。沈砚先爬，身体贴地，像一条逆流而上的蛇。陆辞随后，肩膀几乎擦到墙砖，却把手机电筒咬在嘴里，光斑落在她脚跟，像给她铺一条临时退路。爬行五米，暗道突然开阔，像进入一只老兽的腹腔。墙壁被凿平，贴满明信片大小的白纸，每一张都写着同一个名字：沈笙。字迹从稚嫩到成熟，从2008到2024，每年一张，共17张，像一条被拉长的生命线，却在2024戛然而止。最后一张，日期停在07-36，空白处用红笔圈出一句话：
【签名够了，该轮到你当尸体。】
沈砚站在签名墙前，指尖掠过那些熟悉的笔画，像掠过七年间的晨昏。她忽然想起姐姐最后一次发给她的短信：
"07-36，桥底见，别忘了签字。"
那时她以为是无聊玩笑，如今却像被时间提前写好的剧本，一页页翻给她看。她指尖发紧，指节泛白，像要把那些纸张掐进血肉。陆辞站在她身后，手电光探过墙壁，像探过一条被岁月蛀空的隧道。他伸手，覆在她手背，掌心温度沿着她指节蔓延，像把冰从里到外融化，"别一个人看，分享给我。"
沈砚没回头，却松开指尖，把最后一张明信片递给他，"分享完毕，轮到你保管。"
"保管可以，利息怎么算？"
"利息是科学，本金是生命。"
"成交，利息翻倍。"
林羡把扫描仪贴在墙壁，"签名笔迹同一，书写时间每年递增，像有人替沈笙活了十七年。"他声音低，却带着少年特有的兴奋，"凶手在养一条时间线，等我们剪断。"
季凝用紫外灯扫过纸张，"纸张含荧光纤维，本地品牌，购买点就在广场书店。"
露丝把枪口抵在签名墙中央，"剪断之前，先让他签字——用血。"
突然，墙壁深处传来"咔哒"一声轻响，像有人远远按下打火机。签名墙正中央，一块石砖缓缓弹出，露出黑洞，像老兽突然张嘴。洞里，躺着一枚老式登机牌，航班号：INF-07，目的地：∞，日期：今天。登机牌背面，用红笔写着：
【36小时后，桥底见，别忘了带笔。】
字迹新鲜，像刚被血写上去。沈砚伸手，把登机牌捡起来，指尖沾到一点湿意——不是血，是薄荷味的水汽，像有人把三氯甲烷香水喷在纸上。她抬眼，目光穿过黑洞，像穿过一条被时间提前挖好的隧道，"36小时后，这里见。"
"见。"陆辞答得飞快，声音低，却带着笑，"一起见。" 众人退出暗道，砖块重新嵌好，像从未被打开。桥面上，天已大亮，阳光像一把刚出鞘的刀，劈在河面上，也劈在五人脸上。沈砚抬手，把那张登机牌举到阳光里，红字被光照得发亮，像一枚被提前写好的返程票。
她轻声道：
"36小时后，我在这里签字，"
"签在凶手的时间里，"
"也签在自己的心跳上。"
阳光落在登机牌上，也落在她手腕的布条上——Made in 07，像两条被光缝合的线，一条指向过去，一条指向未来。
她忽然觉得，36小时，
足够让时间倒流，
也足够，让∞等于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