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拉格清晨六点,老城广场飘着薄雾,天文钟的指针依旧停在7:36,像一张被撕掉页码的日历。沈砚站在钟楼下,手机亮着屏,画面里是一段热搜视频——标题赫然写着:"国际刑警现场哭尸,科学法医秒变女主角!"
视频剪辑得极其煽情:陆辞跪在"假死"的沈砚身旁,氧气面罩渡气的特写、他眼眶通红的近景、再配上催泪钢琴曲,活像一部生离死别的爱情片。弹幕飞过一片【虐哭了】【他好爱她】【科学爱情be美学】,热度飙到当地趋势第一。
沈砚指节发白,手机边缘被捏得吱呀作响。她向来讨厌被围观、被解读、被赋予"戏剧性",可如今,她的专业、她的生死,竟被当成流量密码供人消费。胸腔里那股熟悉的火猛地窜上来——不是怒火,是羞耻,像被人当众揭开无菌布,露出还在跳动的伤口。
身后脚步声靠近,陆辞提着两杯豆浆,"无糖加冰,压——"话音未落,手机已举到他眼前。屏幕里,自己红着眼渡气的画面正在循环播放。他愣了一秒,眉心迅速拧起:"不是我放的,也不是林羡。"
"但视频里只有你和我。"沈砚声音平静,却像手术刀背贴着血管,"你解释,还是我解释?"
"我来处理。"
"处理?热搜能撤,专业形象呢?我看起来像需要你渡气才能活的瓷娃娃?"
陆辞语塞,他知道她最不想要的就是被当成"被救者"。可当时那一刻,他确实怕——怕假死药过量,怕她真的醒不过来。那种怕,被镜头放大,就成了"哭尸"。
沉默在两人之间膨胀,像未排气的胸腔。沈砚率先转身,风衣下摆被风扬起,划出冷冽弧线,"我去实验室,热搜你处理。"脚步坚定,却比平时快半拍——那半拍,是解剖刀也削不平的慌乱。
实验室里,日光灯惨白。沈砚站在通风橱前,手里机械地调配缓冲液,试管碰撞声清脆,却压不下脑子里那句弹幕——【他好爱她】。她向来把感情归类为"非实验变量",可如今,变量被直播定格,全世界都在替她标注:对照组=爱情。
她抬眼,看见玻璃反射里的自己——口罩之上,眼神慌乱。那一刻,她厌恶镜中的科学家:原来她也会怕,怕被人看穿,怕看穿之后,自己不再是冷静的无菌白,而是会被氧气吻醒的软红。
与此同时,酒店走廊。陆辞一拳砸在墙上,沉闷一声,指关节瞬间破皮,血珠渗出,他却感觉不到疼。脑子里全是沈砚转身时,那句轻得像呼气却重到砸心的:"专业形象呢?"
林羡赶来,手里抱着电脑,"热搜我黑了,视频源头在境外,IP跳了三次,最后定位——布拉格市政主机。"
陆辞抬眼,眼底血丝像裂开的蛛网,"Loop Maker?"
"是他,也在看直播。"林羡声音低下去,"他故意剪这段,让我们内讧。"
陆辞牙关咬得咯吱响,"先让我内讧,再让我翻车?"
"大概,他想看你哭第二次。"
这句话像火星,溅进陆辞胸腔。他深吸一口气,把情绪一点点压回胸腔,却压不住那股悔意——他哭,是因为怕失去她;如今,却成为刺向她的刀。
"我去找她。"
实验室门口,陆辞被季凝拦下。
"她需要冷静。"
"我需要解释。"
"解释之前,先止血。"季凝扔给他一块无菌纱布,"科学家不信眼泪,信数据。"
陆辞把纱布按在破皮的指关节,血渗出来,染红"Made in 07"的布条,像给那条旧出厂标签,盖了一个新的合格章。
夜里十一点,沈砚走出实验室,手里拎着一份新鲜打印的数据报告——关于"镁喷妥"假死药的修正公式。她需要做点事,让变量回到可控范围。却在走廊尽头,看见靠在墙上的陆辞。
他低着头,额前碎发投下阴影,像一座被夜色压弯的桥。听见脚步声,他抬头,声音哑却稳:"热搜我撤了,源头我黑了,解释...我来了。"
沈砚没说话,只是把那份数据报告递给他。
陆辞接过,低头看——首页空白处,写着一行字:
【对照组变量:情绪外露,不影响结果有效性】
他愣住,抬眼。
沈砚摘下口罩,声音轻却清晰:"我生气,不是因为你渡气,是因为我被当成弱者。"
"我知道。"
"下次,渡气之前,先问我。"
"好。"
"还有,别再哭。"
"尽量。"
"尽量也不行,科学家需要稳定对照。"
陆辞笑,眼里血丝未退,却亮得像刚校准的灯,"那我申请当不稳定对照,误差项写:因为太怕你离开。"
沈砚看着他,忽然伸手,把他腕上那块染血的纱布解开,重新绑紧,动作一丝不苟,像在缝合一条实验数据。
"误差项,我批准了。"
"那结果?"
"结果...一起写。"
她抬头,目光穿过实验室走廊,像穿过一条被提前写好的隧道,
"写在我们的时间里,"
"写∞=0,"
"也写——对照组=我们。"
走廊尽头,应急灯闪了一下,像给这段对话盖了个合格章。
两人并肩,影子被拉得老长,像两条不肯被误差收编的线,
笔直插进布拉格深夜,
也插进——
正在重启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