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拉格凌晨两点,雾气从伏尔塔瓦河爬上来,像一条湿冷的巨蟒,把老城广场缠得透不过气。沈砚和陆辞并肩穿过查理大桥,脚步在石板上敲出零落的回声,像两条不肯被夜色收编的直线。
桥尽头,国家图书馆侧门半掩,青铜门把上贴着一张泛黄的便签:
【签名请往地下,书架第三格,带笔。】
字迹与登机牌同款,新鲜得发亮,像刚被血写上去。沈砚伸手,指尖碰到便签,凉意顺着指骨爬进心脏,她却微微勾唇——凶手终于把路标指到他的家门口。
图书馆内,暖气扑面,带着旧纸、皮革装订和木头地板混合的沉香味,像一座被时间遗忘的真空箱。穹顶高,吊灯昏黄,光斑落在长桌上,像打散的琥珀。书架一排排高耸,像沉默的士兵,守护着无数沉睡的秘密。
季凝、露丝、林羡已等在入口。五人汇合,影子在地板上叠成一片,像临时拼接的盾牌。林羡把电脑搁在借阅台,屏幕上是图书馆3D扫描,地下一层被标成红色禁区,"书架第三格,是禁区入口。"少年声音低,却带着压不住的兴奋,"Loop Maker把门开在我们脚底下。"
第三格书架,深褐色橡木,烫金编号:07-36-00。沈砚蹲下身,指尖掠过书脊,像掠过一排肋骨,最终停在一本厚重的《欧洲机械钟制造史》上。书脊冰凉,却带着细微的薄荷味,像有人把三氯甲烷香水喷在纸上。她用力一拉,书却纹丝不动——是机关。
陆辞单膝跪地,手指探进书架底层,摸到一枚微型旋钮,黄铜质地,钥匙孔形状,却缺了钥匙。他抬眼,目光落在沈砚手腕——那里,系着"Made in 07"的布条,像一条临时出厂标签。他伸手,把布条解下,对折,塞进钥匙孔,动作轻却笃定,"出厂设置,适配所有锁。"
"咔哒"一声轻响,书架缓缓向内旋开,露出黑洞,像老兽突然张嘴。洞内,是一条向下螺旋的窄梯,砖石潮湿,带着河水的腥与石头的凉。梯壁每隔三米,嵌着一盏微型壁灯,灯罩是旧式玻璃,黄光摇曳,像被风惊动的萤火。
五人依次进入,书架在身后合拢,像把世界关在门外。螺旋梯深不见底,脚步在石阶上敲出凌乱鼓点,像五条不肯被黑暗收编的线。沈砚打头,手电光劈开黑暗,光束里浮动着细小的尘埃,像被惊扰的时光。
下行约十二米,梯级尽头,是一扇老式黄铜门,门把刻着极小的一行:∞=0,字迹新鲜,像刚被凿子吻过。门侧,嵌着一只微型摄像头,红灯闪烁,像躲在暗处的兽眼。林羡把电脑对准摄像头,屏幕跳出对话框:
【Please sign in】
输入框下方,是一行提示:【用血,或用氧】
陆辞抬手,把指尖在梯壁砖锋轻轻一划,血珠渗出,像一粒细小的红宝石。他把指腹按在输入框,屏幕瞬间变绿:
【Blood signature verified】
黄铜门"咔哒"一声轻响,缓缓向内旋开,一股更浓的薄荷味扑出,像有人把三氯甲烷香水整瓶打翻。
门后,是一间地下画室,穹顶低垂,四壁贴满保鲜膜,每一层膜下,是一幅未完成的人像——同样的脸,同样的蓝色运动鞋,同样的07-36-00编号,却每张都缺了五官,像被时间遗忘的空白。画架中央,摆着一只老式调色盘,颜料未干,红得刺眼,像刚被血调和。
沈砚走近,指尖掠过保鲜膜,像掠过一排排冰凉的墓碑。她忽然停住,目光落在最中央那幅——画布上,用红颜料草草画着一张脸,五官模糊,却带着与她相似的轮廓,缺了右眼,位置被钢笔戳穿,墨汁晕染,像一滴泪,也像一滴血。
调色盘旁,摆着一只老式钢笔,笔尖沾着未干的红颜料,像刚写完一场谋杀。笔杆刻着极小的一行:Made in 07&36,字迹新鲜,像刚被血写上去。沈砚伸手,把钢笔捡起来,指尖沾到一点湿意——不是颜料,是薄荷味的水汽,像有人把三氯甲烷香水喷在纸上。
陆辞站在她身侧,手电光探过画室,像探过一条被岁月蛀空的隧道。他伸手,覆在她手背,掌心温度沿着她指节蔓延,像把冰从里到外融化,"别一个人看,分享给我。"
沈砚没回头,却松开指尖,把钢笔递给他,"分享完毕,轮到你保管。"
"保管可以,利息怎么算?"
"利息是科学,本金是生命。"
"成交,利息翻倍。"
林羡把扫描仪贴在保鲜膜,"签名笔迹同一,书写时间每年递增,像有人替沈笙活了十七年。"他声音低,却带着少年特有的兴奋,"凶手在养一条时间线,等我们剪断。"
季凝用紫外灯扫过颜料,"颜料含荧光纤维,本地品牌,购买点仍在广场书店。"
露丝把枪口抵在画室中央,"剪断之前,先让他签字——用血。"
画室尽头,突然传来"咔哒"一声轻响,像有人远远按下打火机。墙壁缓缓裂开,露出黑洞,像老兽突然张嘴。洞里,躺着一枚老式登机牌,航班号:INF-07,目的地:∞,日期:今天。登机牌背面,用红笔写着:
【12小时后,桥底见,别忘了带笔。】
字迹新鲜,像刚被血写上去。
沈砚伸手,把登机牌捡起来,指尖沾到一点湿意——不是血,是薄荷味的水汽,像有人把三氯甲烷香水喷在纸上。她抬眼,目光穿过黑洞,像穿过一条被时间提前挖好的隧道,"12小时后,这里见。"
"见。"陆辞答得飞快,声音低,却带着笑,"一起见。"
画室灯突然闪了两下,像有人远远按下删除键。墙壁缓缓合拢,像从未被打开。五人退出画室,黄铜门在身后合拢,像把世界关在门外。螺旋梯向上,脚步在石阶上敲出凌乱鼓点,像五条不肯被黑暗收编的线。
图书馆外,夜已深,雾气更浓,像一条湿冷的巨蟒,把老城广场缠得透不过气。沈砚把那张登机牌举到路灯下,红字被光照得发亮,像一枚被提前写好的返程票。
她轻声道:
"12小时后,我在这里签字,"
"签在凶手的时间里,"
"也签在自己的心跳上。"
路灯之下,五人相视而笑,笑声在雾气里回荡,像五条不肯被黑暗收编的线,笔直插进布拉格深夜,也插进——
被保鲜膜封住的,
下一场谋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