滨港凌晨五点零七分，机场高速像一条被抽掉声音的磁带，只有车灯在雾里一闪即灭。沈砚坐在冷链车厢，手指敲在"Made in 07"布条上，节奏与远处LED倒计时同步——【00:07:36】，红字闪一次，她指节就敲一次，像给城市打节拍器。
仓库旧址在开发区尽头，七年前的大火早被草坪与广告牌覆盖，只剩半截焦黑梁骨突兀地刺向天空，像一根不肯被时间拔出的倒刺。冷链车停稳，后门掀开，冷气混着薄荷味一起扑出来——那是季凝提前在箱体内喷洒的冷却剂，防止骨样降解，也防止科学被情绪氧化。
沈砚第一个跳下车，鞋底踩进湿土，凉意顺着跟骨爬进小腿。她抬头，天还没亮透，东边的云像被火烤过的棉，边缘泛着暗红。她忽然想起七年前那个清晨——同样的湿冷，同样的焦味，同样的缺食指背影。只是这一次，她带着出厂升级的标签，和不再±3的误差。
陆辞跟在后面，胸口固定带外又套了件深色风衣，风一吹，布料就贴在纱布上，露出隐约的血印。他却笑，像给荒地撒一把野生种子："第0具尸体，终于肯露面了？"
沈砚没回头，只把手术刀横到唇边，刀背贴唇，凉意让她声音更稳："露面不算，要签字。"
季凝打开冷藏箱，三层密封袋逐一揭开，最后露出一只透明骨样盒——标签写着：沈笙？ DNA比对中。她抬眼，看沈砚，"指骨缺一节，右眼窝塌陷，符合当年照片。"声音冷静，却带着把过去一刀一刀削薄的锋利。
林羡把扫描仪贴在骨样表面，屏幕跳出数据：
【DNA比对：99.87% 沈笙】
【缺食指 右眼窝粉碎性骨折 火焚痕迹】
他抬头，看沈砚，声音低："姐，她回来了。"
沈砚没动，只把指尖贴在骨样表面，凉意顺着指纹爬进心脏，像一条被冻住的河突然裂开。她忽然想起姐姐最后一次发给她的短信：
"07-36，桥底见，别忘了签字。"
如今，短信还在，人却只剩一段被火吻过的骨。她睫毛微颤，却很快稳住，像给载玻片盖盖玻片，动作一丝不苟。
陆辞伸手，覆在她手背，掌心温度沿着她指节蔓延，像把冰从里到外融化。他声音低，却带着笑："签字之前，先验尸。"
"验尸不算，要验时间。"沈砚抬眼，目光穿过仓库废墟，像穿过一条被提前写好的隧道，"我要知道她到底死了多久，被谁重写，又被谁签字。"
季凝把骨样放进便携式X光机，屏幕跳出图像：指骨缺一节，断面整齐，像被利器切断，而非火烧；右眼窝粉碎性骨折，却带着被提前写好的弧度——像有人用锤子，一锤一锤，把"∞"敲进头骨。
林羡把电脑连接骨样数据库，屏幕跳出一段隐藏音频——
失真女声，像被提前录好的磁带：
"07-36，桥底见，别忘了签字。"
声音与沈笙最后一次发给沈砚的短信，波形重合99%。
少年眼睛亮得像刚擦过的玻璃，却带着被熬夜磨红的血丝："Loop Maker用沈笙的声音，给时间写脚本。"
沈砚闭眼，脑海里却闪过姐姐站在钟楼顶端，缺了食指的手举起钢笔，笔尖沾着未干的红颜料，像刚写完一场谋杀，却写错了标点。她忽然伸手，把骨样捧起来，像捧起一段不肯被剪断的线，声音低而哑："姐，我收到了你的脚本，现在轮到我写结局。"
她抬手，把手术刀横到骨样表面，刀背贴骨，凉意让她声音更稳："取出指骨，做成钥匙。"
"钥匙开什么？"季凝问。
"开时间。"沈砚声音低，却带着科学特有的笃定，"开∞=0的最后一把锁。"
手术刀落下，"咔"一声轻响，指骨被完整取出，像从时间里抽出一根不肯被锈蚀的针。沈砚把指骨放进透明封袋，标签写着：【钥匙-01 活体血待补充】
她抬眼，看陆辞，声音轻却清晰："活体血，你的。"
"乐意至极。"陆辞笑，把袖口往上卷，露出腕动脉，"出厂设置，适配所有锁。"
指骨与活体血，同时放进冷藏箱，像把科学与生命，一起锁进可以冷藏的牢笼。沈砚把箱盖压紧，声音低而稳："双钥匙制成，∞=0的最后一把锁，可以开了。"
仓库废墟外，朝阳突然亮了一个度，照在骨样上，像给那段被火吻过的骨，镀上一层金边。沈砚抬眼，看向远处钟楼——7:36仍停在那里，却不再倒转，像被子弹击中的兽，终于停止挣扎。她轻声道：
"第0具尸体，我收到了。"
"返程票，"
"我自己写。"
她转身，看向众人，声音低而清晰，像给科学盖上最后的章：
"下一站，"
"时间监狱，"
"去签——"
"∞=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