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静剂的效力让周小满沉入了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但这种平静并未持续太久。很快,她的意识便被更狂暴的浪潮所席卷。
她感觉自己时而像是在熔岩中灼烧,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时而又像是被浸入冰封的深海,连思维都被冻结。腿上的伤口不再是单纯的疼痛,而仿佛成了一个有独立生命的活物,正在贪婪地吞噬她的一切。
幻觉如同破碎的幻灯片,在她混乱的脑海中疯狂闪烁:
· 秦筝浑身是血,向她伸出手,眼神哀伤:“小满,为什么丢下我们……”
· 陈姨在驿站的混乱中回头大喊,声音却被蛙怪的咆哮淹没。
· 郑耗在仓库的阴影里狞笑,指着她:“她是感染者!烧死她!”
· 那个在别墅前院被蛙怪吞噬的女人,她的脸突然变成了林晚星,无声地质问着。
· 甚至出现了耿霜、慕梦那些早已死去的同伴,她们在浓雾中静静地看着她。
现实与幻觉的边界彻底模糊。她分不清自己是在一个冰冷的隔离室,还是依旧在那节摇晃的废弃车厢里,亦或是回到了灾难爆发最初的那个地狱般的校园。
偶尔,会有片刻的清醒,短暂而残酷。
她发现自己被安置在一个狭小、没有任何窗户的房间里,墙壁是冰冷的金属板,只有一扇带有观察窗的厚重铁门。头顶有一盏昏暗的、永不熄灭的红灯。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消毒水味道,却掩盖不住一种更深层的、类似腐烂和化学试剂的混合气味。她被束缚带固定在一张硬邦邦的床上,手腕和脚踝处传来摩擦的痛感。
她的左腿被专业的医疗绷带重新包扎过,但那种可怕的肿胀感和皮下的“蠕动感”丝毫没有减轻。暗绿色的脉络已经越过了膝盖,向着大腿根部蔓延,像是有生命的藤蔓在皮肤下扎根。高烧让她脱水严重,嘴唇干裂起皮。
有时,铁门上的小窗会打开,一双戴着厚厚橡胶手套的手会递进来一小杯水和几片药,或者更换床边的尿袋。她看不清外面的人,只能听到模糊的交谈片段:
“……生命体征不稳定,高烧41度持续……”
“……绿色脉络扩散速度超预期……”
“……样本采集完毕,送交研究组……”
“……观察期还剩48小时……如果出现攻击倾向……protocol 7……”
“那个孩子……安排在C区了……暂时安全……”
“孩子……C区……暂时安全……” 这些零碎的信息像针一样刺痛周小满昏沉的大脑。晓烨还活着,至少在某个地方。这成了支撑她对抗体内那股疯狂吞噬意志的黑暗力量的唯一灯塔。
她尝试过呼喊,但只能发出沙哑的气音。她试图挣扎,但束缚带和虚弱的身体让她动弹不得。她就像一个被遗弃在遗忘角落的活体标本,等待着最终的腐烂或被“处理”。
在又一次剧烈的高烧和寒战交替中,她仿佛听到墙壁传来微弱的敲击声,像是某种密码。是幻觉吗?还是隔壁同样被隔离的倒霉蛋?她无力回应。
时间失去了意义。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她能感觉到生命力正随着那绿色的脉络一点点被抽离,意识如同风中残烛。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真切地笼罩着她。
然而,在意识的最深处,一种难以言喻的变化似乎也在悄然发生。极度的痛苦仿佛在锤炼着她的某种感知。在那些最混乱的幻觉里,她偶尔会“看到”一些奇怪的、非具象的画面:扭曲流动的暗绿色能量、如同神经脉络般的光丝、还有……水,大量流动的、冰冷的水……
是濒死前的脑部异常放电?还是那本日记里提到的“净化”与“蝌蚪”所暗示的、与这感染同源的力量,正在她体内引发某种未知的共鸣?
她不知道。她只是在无尽的痛苦和混沌中,死死守住最后一点意识——吴晓烨还活着,她不能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