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阳公主府,湖心岛上,六角塔下,大公主赏着剑舞,听着楼掌舵的诉苦。
“他确实是将从海外带回的七八成瓷器单子给了咱们,但他当时也就是召集三大瓷器行的行首付了定金,让先备下原料。要定制的瓷器样式得等都城这边的一成瓷器单子找到下家才能分配。现在一个多月了,瓷器行那边是万事具备了,他却病倒了。没有样式图,可让瓷器行那边怎么办。”
“幽州的生意,样式图岂会只有他一人知晓。”大公主随口一答,仍观剑舞。
“年初,俞少君运塞上粮草,跟咱们交情不浅。行首们托俞少君探过大家主的口风。可于我们而言的大生意在大家主眼里不过芝麻大小,大家主根本不知道有样式图这回事。”楼掌舵期盼的看向大公主,大公主的目光仍流连在舞剑男子们的肌肉上。
“大家主自不过问此等小事。但祝筠手下人呢,与他一同出海的人皆不知吗?”
“行首们一一打听过,他们只知道个大概,无人能复原出原图。我也派人快马追上津口那一单的管事,他们离都时,祝主事就将样式图和注意事项详细罗列出来交给他们了。我冒昧看了一眼,那样式图掺了海外风格,瓷器行只能照着祝主事给的图设计烧窑。”楼掌舵拍着手背表示无奈。
“求医的告示已经发出去了,是他祝筠没有这个富贵命。样式图的事上呈大家主,他的人出了问题,而非我们大燕没有这个能力。”建阳的声音清寒如刃。
“唉,若是幽州只将单子派给我们也就罢了,现在九州人尽知咱们占了大头,咱们完不成任务,是在天下人面前丢了人。何况,祝主事是在燕都病倒的,十余天前还好好的,突然就病入膏肓,商行已经传出不少声音来,尤其祝主事的身份本身就很敏感。”楼掌舵叹息。
“放肆!”桌子被拍的一震。
剑舞戛然而止。楼掌舵惊出一身汗,腿一软便跪下跪请罪。
孙平在幽州听闻祝筠患了重病,当即请了大夫前往救治。只是自己却是无令不得离开。给王姬和大家主飞鸽传了几封信,皆无回音。孙平日日寝食难安。
“文彩有长进,最后这一封,堪比陈情表。”大家主阅信道。
“你戏弄他做什么?”王姬见信中恳切之心,肺腑之言,字字泣血。
“孙平入幽州时间也不短了,这一颗赤忱之心,全给他少爷了。”大家主笑着感慨,“可他终究不属于魏国了,他是幽州的人,他的一言一行皆牵扯到你我。”大家主铺纸,提笔,回信,“否。”
“如此说,事情不简单?”王姬进来心思多放在草原三十六部,中原之事,皆有大家主掌理。
“我派人给祝筠诊过脉,他病的蹊跷。”大家主放下笔。
“哦?建阳胆子这么大了,已经不将我放在眼里。”虽有此言,王姬并未恼怒,毕竟穆云上此时的情色也稀松平常。他们在聊的,好似就是件小事。
“她胆子确实很大。”穆云上笑笑,将信交与下人送出,“她声称府上丢了宝物,但从她严查关卡、不入户搜查的动作来看,丢的不是宝物,而是个人。那个人,或是被劫走的,或是被救走的,总之她没有声张。依她的性格,没有声张之人必是不敢声张之人,不敢声张之人只能是不为皇家所容之人。”
“她怀疑丟的那个人跟祝筠有关。”王姬推敲。
“嗯,”穆云上点点头,“秘密追发的两张通缉画像,是祝筠的弟弟和弟媳。”
“魏国人……她囚禁的是一个魏国人……”王姬得出结论。
“若是普通魏国人,交与三司便是,她不动声色的将人留下,期间又对边境没什么动作,说明她囚禁那人,并非为国事,而是私心。”穆云上继续道。
“建阳我了解,她是个聪慧而高傲的人,万千俊美男子皆不入眼,独喜运筹帷幄的强者,尤其是能将她击败之人。”王姬思忖,“纵观魏国,能得她另眼相看的不过一人,不过那人已经死了。”
“若那人还活着呢?”穆云上道,“那个人可是号称诸葛在世的鬼面才子,无人见过他的真容,耍点手段,寻个替身,未必不能活到现在。”
赫连依不否认这种可能性,如果鬼面才子活着回到魏国,九州的天平会发生倾斜。
“在那个人的加持下,魏国军政势必如鱼得水,一家独大的局面于我们不利。如果魏国一心要从燕国人手里救回鬼面才子,注定要付出代价。咱们不掺和,就让他们争去吧。”穆云上道。
“制衡之术,不错。”王姬点评,“不过,因此牺牲祝筠,不是我的风格。”
“阿依放心,祝筠那小子鬼精着。前两日俞宗臣问我瓷器行样式图之事,便知他给自己留了后路。”穆云上眨眨眼。
“需要样式图的瓷器?是上个月,你送我的那一套异域风格的杯盏?”王姬问。
穆云上笑着点点头。
“你明明有样品,却说不知。你对他还是偏爱的。”王姬笑笑。
建阳公主退了一步。楼掌舵带着瓷器行三位行首拜访祝筠,祝筠是清醒的。祝筠原本还纳闷公主善心大发,一见三位行首便知是公主计谋。
自己病着,不肯交出样式图是没办法的事,现在自己清醒着,再推三阻四,便是失信于人前。
可自己还在建阳公主的手心里,保命符岂能随意丢出去。没病嘛,也可以装病。
祝筠摇摇晃晃地欢迎四位客人的到来,上气不接下气的表达了对公主殿下张榜求医的写意,然后扶着晕晕乎乎的脑袋,提笔颤颤巍巍的默画样式图。
“这……”瓷行行首们凌乱了。他们看的出,祝主事真的尽力了,可那些粗粗拉拉毫无美观而言的线条,着实不该是样式图应有的样子。照着这幅图产出的瓷,必是废瓷。
“我真没用。”祝筠自暴自弃的扔了笔,将样式图撕个粉碎,“我对不住诸位。”
“是我等来的太急了。”楼掌舵心中过意不去。他只听说祝筠醒来,便带人匆匆来了,压根没想着祝筠大病一场,仍需休养。
“我这副没用的身子,耽误了诸位的生意,”祝筠晃着手,内疚道,“日后若有机会,定弥补今日之失。”
“祝主事说的哪里话,生意本就是您谈下的,我等求财心切,耽搁了主事养病,是我等之过。”楼掌舵连连道歉,并坦言让祝筠不要心急,病去如抽丝,他们可以再等。毕竟,日后与幽州的生意往来,还要多多仰仗这位祝主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