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风岭小胜带来的振奋，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涟漪尚未完全扩散，便被来自现实深处的暗流所压制。
张承宗的报复来得迅猛而直接。
首先是粮行，当马贵拿着剿匪得来的银钱，像往常一样去城中最大的几家粮行采买额外的粟米和肉食时，却接连碰壁。
“对不住，马爷，近日粮船延误，库中存粮不多，只够供应老主顾，实在匀不出来了。”粮行掌柜陪着笑脸，语气却毫无转圜余地。
“延误？我前两日来看，库房还堆得满满当当！”马贵按着刀柄，脸色铁青。
“哎呦，那是之前的存粮，都已有了主家。实在是抱歉，抱歉！”掌柜的打着哈哈，眼神躲闪。
接连走了三四家规模不小的粮行，得到的答复大同小异。
不是库存紧张，就是价格陡然飙升到一个离谱的程度。马贵甚至尝试去一些较小的米铺，却发现要么早已关门歇业，要么同样表示无粮可售。
这绝不仅仅是巧合。马贵阴沉着脸，又去了肉铺、布庄、乃至铁匠铺，情况如出一辙。
平日里敞开供应的东西，仿佛一夜之间都成了紧俏物资，要么无货，要么价格高得令人望而却步。平凉城的商业命脉，显然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扼住了。
“大人，张家动手了。”马贵回到西跨院，向林烨汇报，声音里压抑着怒火，“他们这是想困死我们！没有粮食，没有补给，我们那点缴获的银子，就是一堆废铁！队伍刚提起来的士气，恐怕……”
林烨静静地听着，脸上看不出喜怒。张家的经济封锁，在他预料之中，只是没想到来得如此快，如此彻底。这确实击中了他们的要害。麾下几十号人每日的嚼用不是小数目，尤其是训练消耗更大。坐吃山空，缴获的那几十两银子支撑不了几天。
“看来，他们是铁了心不给我们活路了。”林烨淡淡道，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
“大人，我们是否……”马贵眼中闪过一丝狠色，意思不言而喻。既然买卖不成，或许可以用些非常手段。
林烨摇了摇头：“不可。张家巴不得我们动手强抢，那样他们就有十足的理由调动官府力量，甚至煽动民怨来对付我们。我们不能自乱阵脚。”
他沉吟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决断：“他们想困死我们，我们就偏要活下去，而且要活得更好，让所有人都看着！”
他站起身，对马贵吩咐道：“将我们此次剿匪缴获的现银，拿出大半，全部用来购买粮食。不要再去大粮行，去找那些走街串巷的粮贩，去周边村落，直接从农户手中收！价格可以比市价略高一些！能收多少是多少！”
“另外，”林烨顿了顿，语气凝重，“将我们目前库中所有的存粮，清点出来。明日，在废弃武库门外，设棚施粥！”
“施粥？”马贵一愣，“大人，我们的存粮本就不多，若再施粥，兄弟们恐怕……”
“正是因为我们存粮不多，才更要施粥！”林烨打断他，目光锐利，“张家封锁粮食，受苦的不仅仅是我们，更是这平凉城内无数挣扎在温饱线上的贫苦百姓！我们此时拿出宝贵的粮食施粥，不是为了沽名钓誉，而是要告诉所有人，在这平凉城，还有人在意他们的死活！还有人不惧张家的淫威！”
他看着马贵，一字一句道：“民心，有时候比粮食更重要。失去了民心，我们就算有再多粮食，在这陇西也寸步难行。赢得了民心，就算暂时困难，也总有办法渡过难关！”
马贵浑身一震，似乎明白了林烨的深意，重重抱拳：“末将明白了！这就去办！”
接下来的两天，马贵带着几个机灵的老卒，避开张家的眼线，穿梭于城郊乡村和背街小巷，艰难地收购着粮食。而林烨麾下那位新任行军司马要在废弃武库外施粥的消息，也不胫而走，起初无人相信，只当是笑话。
直到第二天清晨，当初升的太阳照亮那残破院落外空荡荡的场地时，几个大灶真的支了起来，锅里翻滚着虽然稀薄却热气腾腾的粟米粥时，围观的百姓才将信将疑地聚拢过来。
施粥的过程，由马贵亲自带着几名表现较好的老卒维持秩序。林烨没有露面，他依旧留在西跨院，但他能通过马贵的回报和老卒们兴奋中带着自豪的描述，想象出那边的场景。
起初是试探，然后是难以置信的狂喜，最后是发自内心的感激。衣衫褴褛的老人、面黄肌瘦的妇人、饿得嗷嗷待哺的孩童……他们捧着粗糙的陶碗，喝着那碗能救命的稀粥，看着灶台后那些同样穿着破旧号衣、却精神头十足的老卒，眼神中充满了复杂的情感。
“谢谢军爷！”
“谢谢林将军！”
“老天爷保佑林将军长命百岁！”
一声声质朴的感谢，汇聚成一股微弱却真实的力量。许多领到粥的人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默默地帮助维持秩序，或者将自己碗里本就稀薄的粥水，再分一口给身边更瘦弱的孩子。
这一幕，被许多躲在暗处观察的眼睛看在眼里。有张家的探子，有王坤派来的胥吏，也有像陈老先生那样，心怀忧虑却又抱着一丝希望的本地人。
【叮！检测到宿主行为有效缓解局部民生困境，获得底层民众初步认可，民心基础+5%。当前任务“立根之基”进度更新：民心基础（5%）。】
系统的提示音在脑海中响起，让林烨精神一振。果然，这条路走对了！
施粥只持续了一天，林烨的存粮便已见底。但这短短一天造成的影响，却远超一次军事胜利。
平凉城的底层舆论，悄然发生了变化。
“林将军是真的心系百姓啊！”
“是啊，自己粮食都不够吃，还拿出来分给我们……”
“听说张家把粮食都卡住了，就是想逼死林将军和他手下的兵！”
“这张家，真是造孽啊！”
民心的天平，开始出现了微不可察的倾斜。
数日后，那位陈老先生，再次出现在了西跨院外，这次，他是光明正大前来拜访的。
“林将军，”陈老先生拱手，脸上带着比上次更真挚的敬意，“日前施粥之举，活人无数，老朽代这平凉城的穷苦人，谢过将军仁义！”
“老先生言重了，力所能及而已。”林烨将他请进屋内。
陈老先生坐下后，沉吟片刻，低声道：“将军，施粥虽能解一时之急，却非长久之计。根源，还在于土地和粮食。老朽听闻，将军似乎在打听可用于耕种的土地？”
林烨心中一动，点头道：“不错。本官确有此意。只是这平凉周边，良田沃土，似乎皆有其主。”他意有所指。
陈老先生叹了口气：“是啊，好地都在张家等几家手中。不过……城东的李员外，就是老朽上次提及的那位，他家道中落后，尚余几十亩坡地，因灌溉不易，土地贫瘠，一直荒废着。李员外为人正直，与张家素来不睦，若将军有意，老朽或可代为引荐……”
坡地？贫瘠？荒废？
林烨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对别人而言，这是劣地，但对他而言，拥有系统提供的“适应性强化版”高产种子，这或许正是最好的试验田！
“如此，有劳老先生了！”林烨郑重拱手。
分粮于民，如同播撒下的火种，虽微弱，却已开始燃烧。而陈老先生带来的消息，则像是为这火种，找到了可以燎原的荒原。
破局之路，在民心与土地之间，悄然延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