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什么原因,咳嗽、喉咙发痒缠上了我,侄女竟也是同款症状。她课业不等人,一天三顿得吃了药再上学;我自觉症状轻微,本懒得买药,弟媳却记挂着,放学回来便给我捎了几包,这份惦记,像冬日里的一缕微光,暖得人心头发软。
我一直相信,人食五谷杂粮,生老病死本是寻常事——就像天上白云自在飘,地上马儿恣意跑,“病来如山倒,去病如抽丝”。若非生死攸关、需叩拜列祖列宗的急病,吃药、打针、输液倒也不必急于一时。真若到了疑难杂症缠身、求医无门的境地,也未必是坏事。那边有座天堂,住着我许久未见的姥娘姥爷、婶婶、亲姨……太多熟悉的亲人。皱纹不会长在心灵上,岁月只添阅历不添沧桑。我还是那个没长多少智商的我,只是偶尔会想:那些早早离去的亲人,是否已为我提前收拾好了房间?他们还能认出如今的我吗?不过这都是小事,那边盛放了我太多的牵挂,我坚信,总有一个人能一眼认出我,单单这一个,就足够我从容奔赴,不胆怯,不孤单。
把药放进嘴里,抿一口温水,连药带水一饮而尽。本没打算吃药,可弟媳的善心怎能辜负?纵然“是药三分毒”,也甘之如饴。世间万物皆有其存在的价值,药为病而生,过嘴入胃,终会随代谢回归大地,循环往复,周而复始——恰如我手中的日子,来来往往,晃晃荡荡。一晃少年远去,再晃中年已至,三晃便要步入老年,许多事渐渐身不由己。其实仔细想想,有些事、有些人,本就不配占有你的情绪,垃圾装多了会占满大脑内存,不如时常清理清理,只把珍贵的人与事妥帖安放,这样的人生,才更轻盈通透。
因为感冒怕传染,这两天我特意躲着侄子。小孩子抵抗力弱,我不敢抱他、亲近他,便由老爸老妈轮番照看。他们大抵要等到侄子上了幼儿园,才能“歇业下岗”。老妈的适应能力向来超强,当年带侄女时,就和左邻右舍打成一片,几乎遍地是熟人。若老妈再年轻十岁,身强力壮,定然不会让老爸特意赶来弟弟家搭把手。可如今,她满头的白发早已清晰可见,带周岁的侄子实在费劲。老爸是“身在曹营心在汉”,虽来帮忙,住在这儿终究不是自己的家,处处透着几分不自在——就连跟了他半辈子的烟,为了孩子的健康也彻底戒了。每逢周末双休,弟弟弟媳不上班,老爸便急着回老家,那股欢天喜地的模样,像极了盼到假期的学生。若是硬留他,他便会心情低落,甚至委屈得想哭。为了不让他红着眼眶,每周的回乡之路必须安排,无论风雨雷电,行程从未改变。
侄女早上咳嗽得厉害,一声声揪着我的心。恍惚间想起我的两个孩子小时候,每到秋冬换季,咳嗽总会不请自来。吃药、打针都不见好,最后只能靠输液——一滴一滴药水流遍全身,哪个孩子愿意被针扎?疼与恐惧瞬间侵袭大脑,可身单力薄,哪儿逃得掉?双腿被大人紧紧夹住,头也被稳稳捧着,在撕心裂肺的哭泣声中,针头刺破皮肤,输液才算开始。幼时输液扎头,稍大些扎手,如今谁还清晰记得小时候的恐惧与无助?那些难熬的瞬间,终究被岁月悄悄抚平。
我和侄女戴着口罩,骑着车,车速慢得不能再慢,缓缓赶往学校。道路两旁楼房林立,车辆不停穿梭,如今的孩子上学,个个都有家人接接送送。可搁在以前,谁会这般细致?那时地里农活繁多,谁家没有两三个孩子,都是“放养”长大的——春天养在花香里,夏天泡在村头有水有鱼的大坑里,秋天跟着大人在庄稼地里打滚,冬天在结冰的水塘边嬉闹。一日三餐,简简单单,半路饿了回家啃个凉馒头,哪有什么零食,更没有手机电脑。遇上老师地里活干不完,全班学生都会被喊去帮忙,下地劳动本是稀松平常的事。可现在,哪个老师还敢这样做?哪个家长还舍得让孩子沾半点泥土?不知不觉间,孩子们都成了温室里的鲜花,受不得一点风吹雨打。些许小疼小痒,不是吃药就是打针,抵抗力反倒越来越弱。秋冬天小风一吹,感冒便缠上了身,鼻涕与咳嗽如影随形,药铺的生意也因此红火,财源滚滚。
弟媳找出她的大袄,让我送侄女时穿上。其实天还没冷到那个地步,我本就身材偏胖,再穿上大袄,更显臃肿,骑车也不方便。我嫌大袄放在沙发上碍事,便挪到了另一个卧室的床上。家里有衣,天冷不慌,等日后气温再降、寒风更烈,就算胖成北极熊,我也会乖乖穿上——放着衣裳受冻,我还没傻到那种地步。何况我的感冒还没走,可我不急,它又能奈我何?等弟媳买的药吃光了,它若还不肯离去,我也不打针输液,就和它慢慢耗着。我不怕它,它自会怕我,总有一天,它会远远离开,再也不敢来找我;而我,也永远不想与它重逢,哪怕看见它折磨别人,我也会远远躲开。
弟媳又给我买了一件黑袄,只是有点肥。她本就整日忙碌,还得特意抽空去调换,真是麻烦。我从不会把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衣裳于我而言,能穿就行,她这份关心,比袄还暖。过几天气温还会下降,我住的社区没有地暖,不像弟弟这儿处处温暖。忽然想起老爸在老家,冬天的水管不是这儿冻住,就是那儿冰凉,不知道天冷了,他还会不会执意要回老家。那种寒冷,与感冒大抵是“老朋友”吧。弟弟总说,天冷了就不让老爸回去,家里地暖不管住不住人都要收费,多一个人取暖又不加钱,留在这儿带带孙子,阖家团圆,多好啊。不知老爸会不会听他儿子的安排,过几天就会有答案。
窗外阳光灿烂,我把自己安放在阳光之下。阳光向来公平,不分美丑、不论贫富,温柔照耀着每一个人。它会把我照得暖洋洋的,也定会把我的感冒悄悄照远。
世间有那么多农民,他们面朝黄土背朝天,出力流汗,像春风吹又生的小草,默默养活了无数村庄与城市。可他们的一生,却如乡村的青烟,一晃而过,没留下半点波澜。谁能为他们说句话?让他们也能拥有在编的五险一金,等到干不动农活的年纪,也有一份稳定的工资可领。毕竟,就算身居高位、身份显赫,也离不开五谷杂粮的滋养。农民在人间行走,功不可没,可居然还有人看不起他们,随口叫一声“乡巴佬”。这样的人,若真让他饿上几顿,若让感冒死死缠住他,永久不走、相偎相依,或许才能明白粮食的珍贵,懂得尊重每一份付出。
想来感冒也会找错人,我这般热爱脚下的每一寸土地,爱得深沉,它为何还要来扰我?罢了,既来之则安之。只愿天下善良的人,都能与感冒挥手告别;那些十恶不赦的坏人,就让感冒与他们相伴吧!
阳光依旧温暖,药香还在鼻尖萦绕,弟媳的牵挂、亲人的惦念,都成了对抗感冒的力量。愿往后岁月,山河无恙,人间皆安,我们都能远离病痛,在烟火人间里,守着温暖,安然前行。
就此止笔,向光临我空间的老师、友友们问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