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急召从北来
江南栖水镇的日子,如同潺潺溪流,平静而舒缓。苏婉鸾——如今的阮娘,已渐渐习惯了这里的烟火气息。她每日或陪着母亲林氏料理小院的花草,或指点阿蛮识字算账,偶尔易容后,与柳如意安排在此地的万卷营旧部联络,了解外界动向,日子过得充实而安宁。那面铜镜自第九道裂痕消失后,变得异常安静,再无异状,仿佛只是一面普通的旧镜。
然而,这平静,在一个朝霞漫天的清晨被骤然打破。
一只通体乌黑、唯有爪尖带一缕金褐的猎隼,如同撕裂晨雾的利箭,精准地俯冲而下,落在了小院窗棂上,发出了急促的啼鸣。它的腿上,绑着一枚玄铁细管。
这是萧珣与她之间,最高级别、最紧急的联络渠道,非生死存亡、倾覆关头绝不启用。自她“死”后,这还是第一次见到这只猎隼。
苏婉鸾的心猛地一沉。她快步上前,解下细管,指尖竟有些微不可察的颤抖。取出管内卷得极紧的纸条,展开,上面只有一行熟悉的、力透纸背的字迹,却带着前所未有的急迫:
“帝危,京将乱,三王逼宫。速归,助我登帝。珣。”
没有称谓,没有寒暄,只有最核心的情势与最直接的要求。
皇帝病危!京城即将大乱!三位实权藩王(显然是与太子或有异心的宗室联合)欲行逼宫!而萧珣,要她回去,助他在这场终极乱局中,登上至尊之位!
苏婉鸾捏着纸条,久久站立窗前。江南温润的晨风拂过面颊,却吹不散她心头瞬间涌起的惊涛骇浪。
她以为自己已经彻底远离了那片权力的角斗场,以为“苏婉鸾”的使命已经结束。她规划好了三年的隐居,规划好了作为“阮娘”的全新人生。
可萧珣这封急信,像一只无形的大手,猛地将她从江南的温柔水乡,重新拽回了北地凛冽的政治风暴眼中。
她能想象此刻京城的局势何等凶险。皇帝病危,储君(太子萧玦)地位虽在却未必稳固,三位藩王联手逼宫,其势汹汹。萧珣虽在北境经营日久,声望兵力皆备,但身处京城之外,在如此突如其来的剧变中,想要脱颖而出,绝非易事。他需要有人在内统筹,需要精准的情报,需要奇谋诡计来打破平衡——他需要她。
“婉儿,怎么了?”林姨娘端着早饭进来,见女儿神色凝重地望着窗外,担忧地问道。
苏婉鸾迅速收敛心神,将纸条紧紧攥在手心,转过身时,脸上已恢复了平静,甚至还带上了一丝浅笑:“没事,娘,只是以前的一位……故人,捎来了一些北边的消息,有些意外而已。”
她安抚住母亲,如同往常一样用了早饭,甚至还夸了阿蛮今早做的青团爽口。
但她的内心,远不如表面这般平静。
去,还是不去?
不去,她可以继续留在江南,守着这份来之不易的安宁。萧珣成败与否,似乎都与她这个“已死之人”无关。他有他的雄图霸业,她有她的云淡风轻。
可是……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断魂渡雪夜,他苍白着脸与她拉钩约定“三年一信”的情景;浮现出他明知是计,却依旧配合她完成“金蝉脱壳”的默契;更浮现出那镜中预见的,他登基前夜,龙阶之上的血色结局……若他败了,下场只怕比那预见的更惨。那些追随他的人,柳如意,万卷营的姐妹,北境信任他的将士,又将如何?
而且,若让太子萧玦,或是那等逼宫的藩王登上帝位,这天下,只怕是民不聊生,战火更炽。她真的能安心偏安一隅,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发生吗?
她追求的“自由”,若是以牺牲无数人的安宁和故人的性命为代价,这自由,是否太过自私?
更重要的是,那镜中预见的“死局”……是否正因为她此时的缺席,才最终酿成?她若回去,是否……能改变那注定的结局?
“替我……好好活。” 原主苏婉离去时的话语,悄然在心间回响。好好活,不仅仅是苟全性命于乱世,更是无愧于心,不负所托。
她走到妆台前,再次拿起那面光滑的铜镜。镜中映出的,是一张平静却眼神坚定的脸。
良久,她轻轻放下铜镜,眼中最后一丝犹豫已然散去。
她走到书案前,铺纸研墨,给柳如意写下了一道简短的指令:
“启动‘归巢’,联络北境旧部,密切关注京城动向,随时待命。”
她没有直接回复萧珣,但这道指令,已是最好的回答。
“归巢”——这是她为自己,也为那些愿意继续追随她的人,留下的最后一条后路,一个在必要时,可以重新集结,介入天下的暗号。
她推开窗,深深吸了一口江南湿润的空气。这安宁,她很眷恋,但她知道,有些路,必须去走;有些人,必须去见;有些局,必须去破。
不是为了权势,不是为了后位,只是为了一个承诺,一份责任,一次扭转命运的努力,以及,真正掌控自己与在乎之人命运的……终极自由。
萧珣,我来了。
这一次,不为臣属,不为棋子,只为……与你并肩,彻底终结这乱世,也改写你我的终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