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借刀杀人+芳华暗线】
北境的腊月,风雪是永恒的主旋律。接连三日的大雪,将天地封冻,夜晚的气温低得足以冻裂石头。中军大帐后方,专属于行军副使苏锦鸾的营帐内,炭盆烧得噼啪作响,勉强驱散着刺骨的寒意。
苏锦鸾裹着一件厚实的银狐裘,伏在案前。案上摆着的并非兵书地图,而是一些看似与军务毫不相干的东西:几枚刚刚雕刻完成、还带着新刻刀痕迹的印章(模仿北戎汗印及其麾下几名重要将领的私印),数张处理过的、泛着旧意的羊皮纸,以及颜色特殊的火漆和印泥。
她一边就着炭火暖手,一边端详着刚刚完成的一枚主印,唇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低声自语:“一潭死水有什么意思?要乱,就乱个彻底。最好让他们自己人拔出刀,往自己人心口上捅。”
她取过一张羊皮纸,提笔蘸墨,以模仿来的、略带生硬却形神兼备的北戎文字书写。内容极其刁毒:
“致尊敬的盟友:前番约定,吾愿献上关外鹰嘴岭、落马川、风陵渡三处要地,换取贵部良马千匹,并精铁五百斤。望速遣心腹接洽。待物资到位,你我里应外合,共取中原,指日可待。届时,江山共分之。”
落款处,她拿起那枚仿制的北戎大汗红印,蘸饱了特制的朱砂印泥,手腕沉稳地落下——
“啪!”
一声轻响,印记清晰地盖在羊皮纸上,印文古拙,色泽沉红,几乎与真品无异。
柳如意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姜茶悄声进来,看到案上的东西,眼中闪过一丝忧惧,将茶碗轻轻放在苏锦鸾手边,低声道:“姑娘,此计……是否太过行险?万一被识破……”
苏锦鸾吹了吹羊皮纸上未干的墨迹和印痕,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今晚的伙食:“借刀杀人,关键在于刀要快,要准。若发现刀钝了,或者握刀的人不听话,那就……换一把,或者,连握刀的人一起换掉。”
她眸中闪过洞悉一切的光芒。她并非盲目行险,而是深知那位北境藩王(指当地与朝廷若即若离的强大藩王,非指萧烈)生性多疑,刚愎自用,且近来因其部分领地被北戎小股部队骚扰,正憋着一肚子火无处发泄。这封信,就是投向他油库的一点火星。
为保万全,她甚至准备了后续的“B计划”。若对方怀疑信件真伪,她立刻可以放出风声,指这是“北戎的反间计”,将水搅得更浑;若对方质疑印章细节,她甚至准备好了“副将私刻印章,意图构陷”的“证据链”。每一步,都留有后手。
(内心独白):前世在沈府后宅,比这更凶险的构陷都经历过,重生归来,连生死都闯过,伪造几封信件,搅动一方风云,又何惧之有?
子时将近,风雪稍歇。距离藩王大营三十里外,一座早已废弃、断壁残垣的驿站,如同雪原上的幽灵居所。
忽然,十几盏风灯被依次点亮,昏黄的光线在破败的窗棂间透出,勾勒出里面晃动的人影——这里,便是“芳华阁”在北境设立的临时行动据点。
墨羽六队的队长柳如意,带着她麾下二十余名精干成员悄然而至。这支队伍颇为特殊,清一色皆是女子,其中有被生活所迫、技艺精湛的前绣娘,有曾在酒楼帮厨、力大沉稳的前厨娘,也有常年跟随丈夫走南闯北、精通各地方言甚至些许外族话语的前马夫媳妇……她们出身平凡,甚至卑微,却在芳华阁中被挖掘出非凡的潜质,个个眼神锐利,行动利落,丝毫不逊于男子。
柳如意拍了拍手,将众人聚拢,声音清晰而简短:“姑娘们,今晚加餐,不吃羊腿,咱们去捞一条‘大鱼’——藩王帐下的那条!”
众人闻言,非但没有惧色,反而眼中露出兴奋的光芒,低声笑道:“听队长的!早就看那帮眼高于顶的家伙不顺眼了!”
行动立刻展开:
1. 绣娘阿萍负责“包装”。她取过那封造好的假信,用特制的药水略微熏烤,使其更显陈旧。然后取来一块散发着浓郁奶腥味的北戎风格皮料,飞针走线,将其巧妙地缝制成一个不起眼的香包,假信就被藏在夹层之中。外表看,就是一个北戎人常用的、装着香料或盐巴的普通皮囊。
2. 厨娘胖妞负责“投送”。她挑起一副担子,一头是热气腾腾、香气四溢的羊杂汤,另一头是烤得焦香的馕饼。而那个藏着密信的香包,就被稳妥地藏在汤桶底部的暗格里。她扮作附近村落前往大营周边做小生意的农妇,憨厚的笑容极具欺骗性。
3. 前马夫媳妇小枣,则负责关键的“配音”工作。她潜伏在预定路线的雪坡之后,利用其擅长的口技,模仿北戎斥候交接情报时的简短呼喝与鸟鸣信号。只需几声,就足以让巡逻的藩王哨兵精神紧绷,误以为有北戎探子在此活动。
三人小组配合默契,沿着预设路线向藩王大营外围的哨卡靠近。胖妞的羊汤担子散发着诱人的香气,在寒冷的冬夜无疑是巨大的诱惑。几名哨兵搓着手,吸着鼻子围了上来。
“军爷,天寒地冻的,喝碗热汤暖暖身子吧?刚熬好的,香着呢!”胖妞脸上堆着淳朴的笑容,热情地招呼。
哨兵们正冻得手脚发麻,见是熟面孔(芳华阁前期侦查的成果),便放松了警惕,接过汤碗咕咚咕咚喝了起来。就在递还碗勺的混乱瞬间,阿萍巧妙地将那个“北戎香包”塞进了一个刚刚被巡逻队抓获、准备押回大营审讯的、疑似北戎探子的俘虏怀中。
几乎同时,雪坡后传来小枣用北戎语模仿的、带着急促与怒意的低吼(大意):“蠢货!信呢?大汗的印信至关重要,必须送回去!快!”
哨兵小头目听得真切,虽然不懂全部北戎语,但“大汗”、“印信”等关键词却听得清清楚楚,目光瞬间锁定那名俘虏,尤其是他怀中似乎鼓囊囊的位置,眼中爆发出贪婪与警惕的光芒——这可是大功一件!
“把他看好!连夜押回大营,面呈王爷!”小头目再无心思喝汤,立刻下令。
信已送出,但芳华阁的姑娘们并未撤离。她们迅速转移到能俯瞰藩王大营的一处隐蔽雪坡之后。
柳如意从怀中取出一个单筒望远镜——这是根据苏锦鸾绘制的草图,由能工巧匠精心打磨而成的稀罕物,虽不及后世清晰,但已足以远距离观察营中动静。
她调整焦距,仔细观望,并不时向身后的姐妹们低声通报:
“好戏开场了!藩王拿到‘信’了,正在帅帐里暴跳如雷!”
“哈!副将被传唤进去了!”
“快看!藩王拍桌子了!副将被亲兵按住了!”
“绑起来了!直接绑起来了!”
雪坡后响起一阵压抑不住的轻笑。
“姐妹们瞧见没?咱这一封信送出去,比千军万马杀过去还管用!”
“让他们狗咬狗,自己人打自己人,咱们正好省力气看热闹!”
帐内的混乱迅速升级为火并。藩王坚信副将通敌,副将百口莫辩,其麾下亲信见主将受辱,愤而拔刀,试图抢人。顿时,藩王大营内刀光剑影,厮杀声、怒吼声、惨叫声响成一片,火把乱晃,映得雪地一片血红。
芳华阁的姑娘们岂会只看热闹?
柳如意一声令下,几名臂力强劲、擅长弓弩的女子,张弓搭箭,专射混战人群中那些试图控制局面、或者想要逃跑的军官和小头目的腿脚!
“嗖!嗖!嗖!”
箭矢精准地避开要害,射入大腿或小腿,中箭者惨叫着倒地,使得混乱更加不可收拾。
绣娘阿萍一边瞄准一边吐槽:“平日里绣花的手指,今天用来射这些莽汉的腿,倒是别有一番滋味。”
更有甚者,胖妞和另外两名力气大的女子,竟组装起一具小巧的投石机(便于携带的简易型号),将包着辣椒粉、石灰粉的布包点燃,奋力投向混战最激烈的人群!
“嘭!”“嘭!”
布包炸开,刺鼻的辛辣烟雾和迷眼的粉末弥漫开来,呛得交战双方咳嗽不止,眼泪横流,更是敌友难辨,自相残杀得更加惨烈。
一场血腥的内讧,直到天色微明才渐渐平息。藩王凭借兵力优势镇压了叛乱,副将重伤被擒,其党羽或死或逃。
混战刚结束,柳如意便带着人如同打扫战场般,悄无声息地将几个在混乱中受伤、躲藏起来试图逃走的藩王亲信(知晓内情的中层军官)打晕堵嘴,捆成粽子,塞进麻袋,趁乱运回了苏锦鸾的营帐。
“姑娘,活口带到,按您的吩咐,挑了知道内情又怕死的。”柳如意拍了拍身上的雪屑,回禀道,“初步问了,口供都指向副将‘通敌’,铁证如山的样子。”
苏锦鸾看着地上那几个“粽子”,眼中笑意更深,如同冰河解冻:“辛苦姐妹们了!回营,我请客,羊汤管够,加肉,再加一坛御寒的烧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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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角切换:藩王大营内的风暴
帅帐内,藩王捏着那封羊皮信,手指因用力而关节发白。当他看到落款处那枚清晰的“北戎汗印”时,脑袋“嗡”的一声,血气直冲顶门。
(内心独白):“他娘的!北戎蛮子刚抢了老子两个草场,现在连老子身边的人都要撬?这印……这印看起来不像假的……副将?他竟敢卖我?!”
他猛地一拍桌案,实木帅案被拍得裂开一道缝隙,怒吼道:“来人!去把副将给我绑来!立刻!马上!”
副将正在自己帐中享用夜宵,一只烤羊腿刚啃到一半,就被如狼似虎的亲兵闯入,不由分说捆了起来。
“王爷!王爷!末将冤枉啊!这是从何说起?”副将一路大喊,被粗暴地拖入帅帐。
(内心独白):我兢兢业业这么多年,羊腿还没啃完呢,这飞来横祸是怎么回事?
藩王直接将信甩到他脸上,声音冰寒刺骨:“你自己看!看看你干的好事!”
副将捡起信,只扫了几眼,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尤其是看到那枚刺眼的汗印时,浑身如坠冰窟,声音都变了调:“这……这纯属栽赃陷害!王爷明鉴!末将对天发誓,绝无此事!”
帐内众将分成两派,争吵不休:
· “王爷,证据确凿,还有什么可审的?通敌叛国,按律当斩!砍了以正军法!”
· “且慢!此事蹊跷,仅凭一封信,一枚印,焉知不是北戎的离间之计?还需细查!”
藩王内心天人交战:砍了,万一真是北戎奸计,自断臂膀;不砍,万一这厮真背叛了自己,后患无穷!最终,疑心与愤怒占据了上风,他咬牙道:“先给我关起来!严加看管!”
就在亲兵押着副将准备退出帅帐的瞬间,副将的两名心腹将领见主将受辱,情急之下拔刀出鞘,试图抢人!
“保护王爷!”
“跟他们拼了!”
帅帐之内,顿时刀光剑影,血溅屏风!混乱如同瘟疫般迅速蔓延至整个大营,副将的亲信部属与藩王的直属部队爆发了激烈冲突,火把映天,厮杀震野。
苏锦鸾的视角:
远处雪坡上,苏锦鸾借助望远镜,将大营的混乱尽收眼底。她嘴角噙着一丝冷然的笑意:“狗咬狗,一嘴毛。看着真是令人心情舒畅。”
她抬手,对身后待命的墨羽弓手吩咐:“盯紧了,若有成建制的队伍试图脱离战场,或者有信使往北戎方向跑,就用箭矢招呼他们的马腿。让他们乱得更彻底些,别轻易停下来。”
于是,在藩王内讧的战场上,时不时就有冷箭从意想不到的角度射来,专伤马腿或士兵非致命部位,使得恐慌和混乱如同滚雪球般越来越大。
后续清理:
内讧持续了半夜,藩王虽最终控制了局面,但实力大损,残存的副将势力拼死向北溃逃,企图投靠北戎。
苏锦鸾岂会放虎归山?她立刻派出早已准备就绪的数百轻骑,衔尾追击十里,命令明确:“专射马腿,留活口!我要他们滚回去告诉所有人,通敌叛国,就是这般下场!”
雪原上,马蹄印杂乱无章,溃兵狼狈不堪,鲜血点点滴滴洒在白雪上,如同泼洒的朱砂,凄艳而残酷。
京城·御书房
皇帝手持关于北境藩王内讧的加急密报,眉头紧锁:“藩王与副将火并,两败俱伤?原因何在?”
侍立一旁的秉笔太监躬身回道:“回陛下,据边关奏报及零星传闻,疑似……北戎使用离间之计,伪造书信印信所致。”
皇帝冷哼一声,将密报掷于案上,目光深邃:“北戎?他们若有这般精细的心思,早非今日之局。朕看,是有人……在借刀杀人。”
京城·靖国公府(或萧珣在京府邸)
萧珣依旧称病不出,面色在灯下显得苍白,但一双眼睛却精光内敛。他屏退左右,召来心腹暗卫首领。
“北境那边,藩王内乱的消息,属实?可查到源头?”
暗卫首领低声道:“殿下,消息属实。据我们在北境的暗线回报,此事……疑似与苏先生的手笔有关。那封所谓的‘北戎密信’,出现得太过巧合。”
萧珣闻言,先是微怔,随即低笑起来,笑声中带着赞赏与一丝棋逢对手的快意:“她在那方借藩王之刀,清除异己,搅乱局势;我便可在此处,借势而为……妙极,妙极!”他当即提笔,修书一封,内容简洁:“北境已乱,时机将至,可依计起兵。”
朝堂博弈:
果然,不久后,皇帝召集群臣,议及北境乱局。最终,一道口谕传至萧珣府上:“北境藩王内讧,防务空虚,恐北戎乘虚而入。着靖国公世子萧珣,统筹兵力,前往平乱,稳定边陲。”
萧珣于病榻上接旨,言辞恳切地回禀:“陛下隆恩,臣感激涕零。然臣之肝疾,近日反复,实难当此重任,恐贻误军机。臣举荐北境行军副使苏锦鸾,其人虽为女子,然智勇兼备,熟知边情,近日更于军中颇有建树,堪当此任,必不负陛下所托。”
皇帝看着萧珣的回奏,手指轻轻敲击龙椅扶手,(内心独白):副使?还是个女子?这萧珣,病的真是时候……这苏锦鸾,倒是一次次让朕意外。也罢,朕倒要看看,这枚棋子,能搅动多大的风云。“准奏。”
北境,天光彻底放亮,雪后初霁,阳光照在一片狼藉的藩王大营和远处雪原零星的火苗与血迹上,显得格外刺眼。
苏锦鸾麾下的将士们清理着战场(主要是防止瘟疫和收集可用物资),人人脸上都带着兴奋与对那位年轻副使的敬畏。
“苏先生这招太绝了!兵不血刃,就让藩王自断一臂!”
“何止一臂?我看是元气大伤!这下看他还怎么跟咱们龇牙!”
苏锦鸾听着隐约传来的议论,面色平静。(内心独白):借刀杀人,刀用完了,若不能为己所用,便要及时丢弃,甚至……毁掉。这把“藩王”的刀,已经半废了。
她抬起头,目光越过茫茫雪原,投向更北方那未知的、属于北戎的广袤土地,眼神锐利如刀。
(内心独白):沈知涯,你若与北戎有所勾结,那么,这“借刀杀人”的下一刀,就该轮到你了。
她轻轻抖落狐裘上沾染的雪渣,仿佛拂去微不足道的尘埃,声音轻缓,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北境,暂时……清静了。”
但这清静,注定只是下一场更大风暴来临前的短暂间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