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咸阳宫捷报定计，安邑城残兵谋和
咸阳宫的晨钟刚过三响，章台殿内的十二盏青铜灯已燃得透亮。灯油是西域进贡的芝麻油，火焰在风口中微微跳动，泛着金红光晕，将殿中君臣的身影投在夯土墙壁上，忽明忽暗如同一幅流动的战图。秦昭襄王端坐于龙椅之上，玄色王袍上用金线绣就的五爪龙纹在灯光下泛着冷冽光泽，龙爪张扬欲飞，龙鳞细密如真，仿佛要从衣袍上腾飞而起，将天下纳入怀中。他指尖轻轻摩挲着案上那份墨迹未干的捷报，竹简边缘还沾着函谷关的黄土与暗红血渍，目光扫过殿中列立的重臣，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振奋：“王龁传来捷报，函谷关一战大破六国联军！庞涓仅率三千残兵逃窜，田文损兵两万有余，乐毅虽逃却已无战力，匈奴单于挛鞮头曼亦已率三万骑兵南下，牵制赵国云中、雁门二郡——诸位，此乃我大秦东出之百年良机！”
范雎闻声上前一步，深青色官袍的下摆扫过金砖地面，发出轻微的“沙沙”声。他躬身拱手时，颔下的山羊须随动作轻颤，眼神却锐利如刀，仿佛能洞穿人心：“大王，此战不仅破了六国合纵之局，更震慑了韩、楚二国。据细作从新郑、郢都传回的消息，韩桓惠王已派上大夫申不害之子申差为使，携带国书秘密前往函谷关；楚顷襄王亦遣令尹黄歇暗中联络我大秦使馆，二国皆有议和之意。”说着，他从袖中取出两份折叠整齐的绢布，双手呈上，绢布边缘还绣着韩、楚二国的图腾纹样，“此乃二国使者递来的国书副本，韩愿献武遂之地三城，楚愿割黔中郡半数城池，只求与我大秦暂罢刀兵，重修盟约。”
蒙骜拄着一根青铜拐杖站在左侧，杖首雕刻着一只咆哮的猛虎，与他身上的玄甲相得益彰。甲胄上尚未卸下的霜尘与暗红血渍，见证着他刚从洛邑前线赶回咸阳——肋下的箭伤虽未痊愈，稍一动作便牵扯出剧痛，他却依旧挺直脊背，如同一柄未出鞘的古剑，声音沙哑却有力：“大王，韩、楚二国的议和不过是缓兵之计！当年惠文王时期，韩国便曾多次献城求和，转头便与他国合纵抗秦；楚国更是反复无常，楚怀王时便曾背弃盟约。如今联军新败，军心涣散，我军士气正盛，当乘胜追击，先取安邑以断魏国左臂，再挥师南下迫韩、楚彻底臣服，绝不可给他们喘息之机！若此时答应议和，待六国缓过劲来，必再组合纵，届时我大秦又将陷入苦战！”
内史腾捧着一卷户籍竹简站在蒙骜身侧，竹简用牛皮绳捆扎，封面还盖着他的私印。他身材微胖，面容温和，声音却沉稳如钟：“蒙将军所言极是。臣已清点关中各地粮草，栎阳、雍城的粮仓可支撑十万大军半年之用；此前赦免的陇西、北地刑徒奴隶，经桓齮将军三个月训练，已有三万精壮可投入战场，这些人多是猎户与农夫，擅长山地作战。军械库中还存有弩箭五十万支、滚石十万块、火油万桶，若即刻东出，定能一举拿下安邑。”
秦昭襄王手指轻叩案几，发出“笃笃”的声响，目光在众臣脸上逡巡片刻，最终落在一直沉默的李斯身上。彼时李斯尚为客卿，身着一袭朴素的青布长衫，袖口处甚至还打着一块靛蓝色补丁，却难掩眉宇间的锋芒与沉稳——他曾在楚国做过小吏，深知六国的软肋：“臣以为，可许韩、楚议和之请，但需加码。”他上前一步，语气从容，“韩需再献宜阳，宜阳乃韩国西部重镇，铁矿丰富，拿下宜阳，我大秦兵器供应可再添助力，且能切断韩国与魏国的联系；楚需将太子横送往咸阳为质，太子横素有贤名，楚顷襄王对其极为看重，如此既能牵制楚顷襄王，又能向天下彰显我大秦威势。”他顿了顿，继续说道，“与此同时，派王龁将军率五万大军强攻安邑，蒙武将军率两万骑兵袭扰魏国河内之地，断安邑粮草供应，双管齐下，魏国必破。待魏国臣服，韩、楚孤立无援，届时再图二国，便易如反掌。”
“好！就依李斯之计！”秦昭襄王拍案而起，龙袍下摆扬起，带起一阵风，吹得灯焰剧烈晃动，险些熄灭，“范雎，你负责接待韩、楚使者，务必敲定议和条款，不可让二国讨得半分便宜——申差年轻气盛，可派老练的使者与其周旋；黄歇狡猾多端，你需亲自出面，压下他的气焰；蒙骜，你虽有伤在身，仍需协助王龁统筹军务，将你与庞涓交战的经验告知王龁，务必在半月内拿下安邑；内史腾，继续督办粮草军械，确保前线供应无虞，尤其要保障蒙武骑兵的粮草运输；李斯，你随朕起草诏书，昭告天下我大秦函谷关大捷，震慑列国！”
“臣等遵令！”众臣齐声领命，声音震得殿内灯焰又晃了晃，随后躬身退下。就在此时，殿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名内侍捧着一份密报，跌跌撞撞地闯入殿中，发髻都歪了，脸色苍白如纸：“大王，急报！墨家巨子墨翟已抵达临淄，正劝说田文联合燕、赵二国，重建合纵抗秦之盟！墨翟还带了墨家弟子，在临淄城内演示机关术，吸引了不少百姓与士族支持！”
秦昭襄王脸色微沉，眉头拧成一个“川”字，指节不自觉地攥紧了龙椅扶手。范雎刚走到殿门，闻言立刻转身，拱手道：“大王勿忧。臣早已派五十名细作潜入临淄，如今已在城中散布田文私通秦军、收受秦国黄金千两的流言——昨夜细作传回消息，临淄百姓已在议论田文与秦军使者密会之事；同时，臣已密令驻临淄的秦国使者，向田文许以琅琊郡三城，若田文拒绝合纵，可保其在齐国相位不变，世代富贵。墨翟虽有号召力，却难敌名利诱惑，田文素来贪图权势，当年他为了相位，曾驱逐孟尝君，必不会为了一个虚名，放弃眼前的利益。”
秦昭襄王闻言，脸色渐渐缓和，点了点头：“还是范卿考虑周全。传朕旨意，令王龁三日之内，务必兵临安邑城下，不可给魏国任何准备之机！”
同一时刻，安邑城内一片狼藉。联军大营的废墟尚在冒着黑烟，焦黑的木柱歪斜地插在地上，有的还带着未燃尽的火星，散落的兵器与盔甲堆积如山——长枪的枪头弯成了弧形，盾牌上布满箭孔，盔甲的甲片散落一地。几只乌鸦落在上面，啄食着残留的血肉，发出“呱呱”的刺耳啼叫，偶尔还会有野狗从街角窜出，叼着一块碎肉跑远。魏国残兵们垂头丧气地坐在街边，甲胄上的血污与尘土混在一起，结成硬块，不少人连手中的长矛都懒得举起，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仿佛失去了灵魂。一名年轻士兵的甲胄上还插着半支断箭，他却浑然不觉，只是不停地喃喃自语：“完了，都完了……”
太守府的大堂内，庞涓身着一件破损的黑色战甲，肩甲处的兽纹早已被鲜血染成暗红，边缘还缺了一块——那是在函谷关被秦军砍断的。他坐在一张破旧的木椅上，椅子的扶手已经松动，面前的案几上摆着一个空酒盏，酒液顺着案几边缘滴落，在地上积成一小滩，散发出刺鼻的酸味。这已是他摔碎的第三个酒盏，陶片散落在脚边，可心中的怒火却丝毫未减：“废物！都是废物！田文那个草包，三万大军竟连一条小道都闯不过去，还损兵折将，丢尽了六国的颜面；乐毅自诩名将，却被秦军困在山林，若不是墨翟那个逆贼相助，早已成了秦军的刀下亡魂；还有魏王，听信公子卬的谗言，不肯再派一兵一卒，眼睁睁看着安邑陷入绝境！”
魏昂站在一旁，小心翼翼地递上一块麦饼，麦饼上还沾着些许麸皮，边缘已经发硬——这已是府中最后的存粮。他身材中等，面容普通，唯有一双眼睛透着怯懦，此刻声音带着颤抖：“将军，如今安邑守军不足五千，且多为老弱残兵，还有不少是从函谷关逃回来的伤兵，粮草仅够支撑十日，秦军随时可能兵临城下，我们还是尽早想办法才是。要么弃城而逃，前往大梁求援；要么……要么开城投降，或许还能保住城中百姓性命。”
“投降？”庞涓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如同受伤的野兽，血丝布满了眼球，“我庞涓征战一生，率魏武卒横扫天下，西败秦国，南征楚国，何曾向人投降过？当年马陵之战虽败，我也未曾屈膝！就算是死，我也要拉着秦军垫背！”他拔出腰间长剑，剑刃上还残留着干涸的血渍，寒光一闪，猛地架在魏昂脖子上，剑刃冰凉的触感让魏昂瞬间僵住，“你再敢提‘投降’二字，我先斩了你！”
魏昂吓得浑身发抖，双腿发软，几乎要跪倒在地，声音带着哭腔：“将军，末将……末将只是随口一说，不敢再提投降之事，末将领命便是！”他的冷汗顺着脸颊滑落，滴在庞涓的剑刃上，发出“嗒”的一声轻响。
庞涓冷哼一声，收回长剑，剑刃上的血渍在灯光下泛着暗红：“传我命令，即刻加固城防，将城中百姓尽数征集起来——十五岁以上、六十岁以下的男丁，全部上城守城，发放兵器；妇女儿童负责运送粮草、修补城墙，若有违抗者，格杀勿论！另外，派两名精锐斥候，乔装成百姓，前往大梁求援，告知魏王，若再不派援兵，安邑破城之日，便是魏国灭亡之始！”
“末将遵令！”魏昂如蒙大赦，转身便要传令，脚步都有些虚浮。可就在他刚走到府门口时，太守府的大门突然被推开，一群百姓手持锄头、镰刀、木棍，浩浩荡荡地冲了进来，人数足有数百人。为首的是安邑本地的乡绅张老，他已年过六旬，头发花白，用一根木簪束着，身上穿着一件浆洗得发白的锦袍，此刻气得浑身发抖，手中的拐杖重重地砸在地上：“庞涓！你为一己之私，不顾百姓死活！联军大败，你不思退敌之策，反而要将百姓推上战场，让我们白白送命，我们绝不陪你送死！”
“反了！都反了！”庞涓怒不可遏，挥剑便要砍向张老。身边的亲兵见状，连忙上前死死抱住他的胳膊——为首的亲兵名叫赵忠，跟随庞涓多年，此刻脸上满是焦急，苦苦哀求：“将军，不可啊！若杀了张老，安邑百姓定会群起反抗，届时城中大乱，秦军不攻自破，我们就真的没有退路了！”其他亲兵也纷纷上前，将庞涓围在中间，生怕他真的动手。
庞涓挣扎着想要挣脱亲兵，却被死死按住，甲胄的金属部件相互碰撞，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他看着眼前愤怒的百姓——有的百姓脸上还带着泪痕，有的握着农具的手在发抖，却依旧眼神坚定地看着他；又看了看窗外混乱的街道——不少百姓已经开始冲击军械库，想要抢夺兵器自保，远处还传来女子的哭声，心中涌起一股绝望。他知道，安邑城已守不住了，自己一生征战，最终却落得如此境地，心中的怒火渐渐被悲凉取代。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震天的鼓声，鼓声越来越近，如同惊雷般在安邑城中回荡，震得窗棂都在微微颤抖。一名士兵慌张地跑来，脸上满是惊恐，连甲胄都歪了，护心镜挂在腰间晃来晃去：“将军，秦军……秦军已兵临城下，王龁亲自率军攻城，城墙上的士兵传来消息，秦军的投石机已经开始运作，北城墙已经出现崩塌，不少士兵都被埋在碎石下面了！”
庞涓踉跄着后退一步，靠在冰冷的柱子上，柱子上雕刻的祥云纹样硌得他生疼，手中的长剑“哐当”一声掉在地上。他望着窗外越来越近的秦军黑色旗帜，旗帜上的“王”字在风中猎猎作响，如同死神的召唤，眼中的光芒渐渐熄灭，只剩下无尽的悲凉与不甘：“终究……还是败了吗？”
而在安邑城外，王龁立马于阵前，身着银色战甲，甲胄上的夔龙纹在阳光下泛着冷光，腰间挂着一把镶嵌着宝石的长剑——那是秦昭襄王赏赐的战利品。他手持马鞭，指着安邑城，对身边的副将李信说道：“安邑乃魏国西部重镇，扼守河东要道，拿下安邑，魏国便失去了屏障，大梁唾手可得。传令下去，投石机继续轰击北城墙，集中火力攻击一处，待城墙崩塌，便派重甲步兵冲锋，务必在今日日落前拿下安邑！”
李信身材挺拔，面容俊朗，甲胄上一尘不染，声音洪亮如钟：“末将遵令！”他转身传达命令时，腰间的剑穗随风飘动，很快便组织士兵调整投石机的角度。
随着王龁一声令下，身后的五十架投石机同时运作，士兵们推着绞盘，绞盘上的绳索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将一块块磨得锋利的巨石放入投石器中。“放！”随着一名校尉的呐喊，巨石带着呼啸的风声，如同流星般砸向安邑北城墙。“轰隆”一声巨响，巨石砸在城墙上，城墙顿时出现一道巨大的裂缝，碎石与尘土飞溅，城墙上的魏国士兵吓得纷纷后退，不少人甚至直接从城墙上摔了下去，发出凄厉的惨叫。
一轮轰击过后，北城墙已出现数道裂缝，部分墙体开始崩塌，露出里面的夯土。王龁见状，嘴角露出一丝冷笑，抬手道：“重甲步兵，冲锋！”
五千名重甲步兵手持长戈，身披厚重的青铜铠甲，铠甲的缝隙处用皮革包裹，迈着整齐的步伐，朝着安邑城发起冲锋。他们的脚步声如同惊雷，在平原上回荡，震得地面都在微微颤抖，扬起的尘土遮天蔽日。城墙上的魏国士兵见状，纷纷射箭反击，可箭矢射在重甲步兵的铠甲上，根本无法穿透，只能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如同挠痒一般。
眼看重甲步兵就要冲到城下，庞涓突然从绝望中回过神来，他捡起地上的长剑，用袖子擦了擦剑刃上的尘土，高声喊道：“将士们，秦国乃虎狼之邦，当年长平之战，秦军坑杀赵军四十万降卒！若安邑城破，我们与百姓都将死无葬身之地！随我上城墙，与秦军拼了，为了魏国，为了家人！”
说罢，他率先朝着北城墙冲去，甲胄摩擦着地面，发出“哗啦”的声响。魏昂与一众亲兵见状，也只能硬着头皮跟上——魏昂虽怯懦，却也知晓，此时若不抵抗，下场只会更惨。城中的百姓见庞涓亲自上阵，心中的恐惧渐渐被激起，不少人拿起手中的锄头、镰刀，跟在士兵身后，朝着城墙跑去，口中还喊着：“杀秦狗！保家园！”
一时间，安邑城墙上杀声震天。魏国士兵与百姓凭借着城墙的掩护，拼死抵抗秦军的进攻——有的百姓用锄头砸向秦军的头盔，有的用镰刀砍向秦军的铠甲缝隙，魏国士兵则用长枪刺杀靠近城墙的秦军。秦军重甲步兵虽勇猛，却也一时难以攻破城墙，不少士兵被城墙上的石头砸中，倒在地上。
王龁站在阵前，看着城墙上的景象，眉头微蹙：“没想到庞涓竟还有如此号召力，能煽动百姓抵抗。李信，派弓箭手压制城墙上的魏军，再调二十架投石机，轰击城墙缺口，扩大战果！另外，让骑兵绕到城南，防止魏军突围！”
李信立刻领命，调遣五千名弓箭手列阵，箭矢如同暴雨般射向城墙，城墙上的魏国士兵与百姓纷纷倒地，鲜血顺着城墙流下，染红了墙面。二十架投石机再次轰击城墙缺口，原本就摇摇欲坠的城墙，顿时又崩塌了一大段，露出一个宽约十丈的巨大缺口，尘土弥漫在空中，久久不散。
“冲！”秦军重甲步兵趁机发起冲锋，从缺口涌入城中，长戈挥舞间，魏国士兵与百姓纷纷倒地。魏国士兵与百姓拼死抵抗，却终究敌不过训练有素的秦军——百姓手中的农具根本无法与秦军的兵器抗衡，很快便被打散，城墙上的防线渐渐崩溃。
庞涓手持长剑，斩杀了数名秦军士兵，身上也多处受伤——左臂被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浸透了战甲，流到手上，让他握剑的手都有些打滑。他喘着粗气，眼前开始发黑，却依旧不肯后退，目光死死盯着涌入城中的秦军，如同困兽般嘶吼：“杀！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
就在这时，一支羽箭突然从斜刺里射来，精准地射中庞涓的左腿。箭杆贯穿了小腿，箭羽在风中微微颤动，剧痛瞬间传遍全身，他踉跄着倒地，长剑脱手而出，滑到几步外的秦军脚下。魏昂连忙从城墙上冲下来，想要将他扶起，却被庞涓一把推开，力道之大让魏昂踉跄后退：“别管我！你带着残兵从城南突围，前往大梁！告诉魏王，一定要联合燕、赵二国，再组合纵，若魏国亡了，六国都难逃覆灭的命运！”
魏昂眼中含泪，膝盖重重砸在地上，声音哽咽：“将军，末将愿与你共存亡！没有你，就算到了大梁，也说服不了魏王啊！”他身后的数十名亲兵也纷纷跪下，齐声喊道：“愿与将军共存亡！”
庞涓怒喝一声，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却因伤势太重再次摔倒，额头磕在地上的碎石上，渗出鲜血：“糊涂！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已年迈，死不足惜，可你们还年轻，是魏国的希望！快逃！再晚就来不及了！”他指着城南方向，那里的秦军尚未完全合围，“从那里走，穿过城外的芦苇荡，可避开秦军的骑兵！”
魏昂望着庞涓决绝的眼神，知道再争执下去只会耽误时间，只能咬着牙，磕了三个响头：“将军保重！末将定不负所托，若不能说服魏王，便提头来见！”说罢，他起身带领数百残兵，朝着城南方向冲去，亲兵们则组成人墙，拼死掩护他们突围，很快便与秦军厮杀在一起。
庞涓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心中稍安，他挣扎着想要捡起身边的断剑，却被一名秦军士兵一脚踩住手背。士兵手持长戈，指着他的胸口，厉声喝道：“放下兵器！束手就擒！”
庞涓抬起头，眼中没有丝毫畏惧，反而露出一丝冷笑：“我庞涓一生征战，只杀敌人，不做降卒！”他猛地发力，挣脱秦军士兵的脚，一头撞向士兵的甲胄，士兵猝不及防，被撞得后退两步。周围的秦军士兵见状，纷纷围了上来，长戈直指庞涓。
庞涓缓缓站起身，靠在断墙上，目光扫过周围的秦军，声音沙哑却坚定：“我乃魏国上将军庞涓，可杀不可辱！要动手，便快些！”
就在这时，王龁骑着马，缓缓来到近前。他看着浑身是伤的庞涓，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同为将领，他对庞涓的军事才能有几分敬佩，却也深知此人是大秦东出的阻碍。“庞涓，你若投降，我可奏请大王，饶你一命，让你在咸阳安度晚年。”
庞涓仰头大笑，笑声中满是悲凉：“王龁，你太小看我了！我庞涓生为魏人，死为魏鬼，岂会向秦狗投降？今日我虽战死，却也绝不会让你们好过！”说罢，他猛地撞向身边一名秦军士兵的长戈，锋利的戈尖瞬间刺穿了他的胸膛。
鲜血从庞涓的嘴角溢出，他看着远处渐渐被秦军淹没的城南方向，眼中闪过一丝遗憾，随后便重重倒在地上，再也没有了声息。
夕阳西下，金色的余晖洒在安邑城上，将城墙、街道与尸体都染上了一层暗红。王龁骑着马，缓缓进入城中，看着城中的景象——倒塌的房屋、散落的兵器、百姓惊恐的眼神，心中没有丝毫喜悦，反而多了几分沉重。他抬手道：“传令下去，第一，善待城中百姓，不得烧杀抢掠，若有士兵违纪，军法处置；第二，收敛魏军与百姓的尸体，在城外挖大坑安葬，立碑纪念；第三，修缮城墙与城门，派五千士兵驻守安邑，其余士兵原地休整；第四，派人快马前往咸阳，向大王禀报安邑大捷的消息，请求下一步的命令。”
“末将遵令！”李信高声应道，立刻转身传达命令。士兵们接到命令后，纷纷行动起来——有的士兵开始安抚百姓，发放粮食；有的士兵则拿起铁锹，在城外挖掘土坑；有的士兵则开始修缮城墙，搬运碎石。城中的百姓见秦军并未加害他们，心中的恐惧渐渐消散，不少人甚至主动帮助士兵搬运尸体与物资。
王龁来到太守府，看着案几上庞涓留下的酒盏与断剑，沉默片刻，对身边的亲兵说道：“将庞涓的尸体好好收敛，找一副好棺木，葬在城外的高地上，立一块石碑，刻上‘魏将庞涓之墓’。”
亲兵有些不解：“将军，庞涓乃我军仇敌，为何要如此厚待他？”
王龁叹了口气：“庞涓虽为敌将，却也是一代名将，值得尊重。况且，善待他的尸体，也能向天下人彰显我大秦的气度，让更多的六国将领归降。”
亲兵恍然大悟，连忙领命而去。
夜幕降临，安邑城渐渐安静下来，只有士兵巡逻的脚步声与远处的篝火噼啪声。王龁站在太守府的屋顶上，望着东方的夜空，那里的星辰格外明亮。他知道，拿下安邑只是大秦东出的第一步，接下来，还有更多的硬仗要打，更多的城池要攻占。但他坚信，在秦昭襄王的带领下，在范雎、蒙骜等贤臣良将的辅佐下，大秦终将统一六国，开创一个前所未有的大一统王朝。
与此同时，咸阳宫的章台殿内依旧灯火通明。秦昭襄王看着手中王龁送来的捷报，脸上露出了笑容，他将捷报递给身边的李斯，说道：“王龁果然不负众望，顺利拿下安邑！李斯，你立刻起草诏书，昭告天下我大秦拿下安邑的消息，震慑列国！另外，传朕旨意，赏赐王龁黄金百两、绸缎千匹，封其子为王侯，以示嘉奖！”
李斯接过捷报，躬身应道：“臣遵令！”
范雎也上前一步，拱手道：“大王，安邑已破，魏国元气大伤，韩、楚二国必定更加畏惧我大秦。臣建议，可趁此时机，派使者前往韩、楚二国，催促他们履行议和条款，若二国拖延，便派大军压境，迫使其臣服！”
秦昭襄王点了点头：“范卿所言极是！就按你说的办！另外，密切关注墨翟与田文的动向，若他们真的重建合纵，便立刻采取措施，瓦解他们的联盟！”
“臣遵令！”范雎领命而去。
殿外的夜色越来越浓，咸阳宫的灯火却如同星辰般明亮，照亮了大秦统一六国的道路。这场始于函谷关的战争，不仅打破了六国合纵的局面，更开启了大秦东出的序幕，天下的格局，从此开始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